第二天一大早, 孟则知还在睡梦中, 便听见一阵敲门声。
又听见吱呀一声, 院子里传来林小露的声音。
“程大哥,你怎么来了?”
“小露妹子,我有事找林大夫, 他现在在家吗?”
“在,还没起床呢, 我去叫他起来。”林小露说道:“你们先进来吧。”
一听说孟则知还没起床,程广志当即说道:“不用,我们等着就好……”
正说着, 孟则知拉开房门, 披着衣服从房间里出来,他疑问道:“程先生,你怎么过来了,前几天不是刚给老爷子换过新方子吗, 还是说老爷子出什么事了?”
“林大夫,”程广志躬了躬身体, 算是见礼:“劳烦您惦记, 老爷子一切安好,我今天过来不是为了老爷子的事情……我来给您介绍一下——”
他侧开身体,伸手指向一旁的中年男人:“这位是省军区的包齐包副司令!”
说完,他看向包齐:“这位就是我和你说过的神医,林岁寒,林大夫。”
包齐连忙上前一步, 伸出手:“林大夫,久仰大名,冒昧登门拜访,还请见谅。”
“包司令。”孟则知伸手和他握了握,然后说道:“神医什么的可不敢当,有什么事进屋说吧。”
相比于孟则知的淡定,林家人的表现则是要正常的多。
哐当一声,林大勇手里的搪瓷水杯掉在了地上。
林三义一脸不可置信,喃喃自语:“我没有听错吧,司、司令……”
喉结上下滚动间,林二德发现自己根本抬不动脚,他只能是戳了戳身旁的林小露:“小妹,去,给爹他们倒几碗糖水送过去。”
“哦,”林小露回过神来:“好的。”
几乎是同手同脚,她抬脚向厨房走去。
司令啊,中将,她这辈子见过的最大的官就是县委书记了,就是现在住在她家的叶景周。
最主要的是,看对方的样子,很有可能是来找她爹看病的。
连军区司令都来找她爹看病——
林小露激动不已,手一抖,往碗里多加了两大勺白糖。
甜,太甜了——
糖水入口的一瞬间,包齐脸色都变了,但出于礼貌和不能浪费,他还是艰难的把碗里的糖水喝了个精光。
“林大夫,是这样的,六天前,包司令的母亲因为一件小事,和邻居发生了争执,争吵过程中,老夫人因为气急攻心,昏死了过去,送到医院之后,被确诊为出血性脑中风。”程广志说道。
“老夫人现在还在昏迷之中,维生指数虽然没什么异常,但因为脑部严重出血,医生说即使接受手术也未必能苏醒过来,所以医院现在还没有安排手术。关键是从大前天开始她的肝、肾等器官已经出现了衰竭现象,而且还发起了高烧,必须依靠呼吸机维持生命……”
算起来,程家和包家的交情可不浅。
程家老爷子是包齐已经去世了的父亲一手带出来的兵,程广志的父亲,现任丁市市长程中岳和包齐是小学同班同学,程中岳还认过包老夫人做干亲。
要不是因为这层关系,程广志也不会把包齐带到林家村来。
“林大夫,您看您能不能帮忙看看?”
说着,包齐一脸紧张的看着孟则知。
“中风啊,的确是有点麻烦,只是……”孟则知略有些迟疑。
他当初费尽心思‘碰瓷’程继昌,为的不就是今天吗?
放弃这么好的一个进一步打开局面的机会实在是太可惜了些。
更何况,人都找上门来了,万万没有见死不救的道理。
可让他抛下送上门来的叶景周,他又有点舍不得。
毕竟中风治起来可比尿毒症麻烦的多,他倒是想让包齐把他妈送到林家村哪怕是祁县来接受治疗也好,可关键是脑出血的病人不能随便移动,更别说长途跋涉了。
这一去,怕是要耽误不少时间。
“林大夫有什么困难尽管说,我包家就算倾家荡产也一定会满足您的需求,只求您能救救我妈。”包齐只以为孟则知是有什么难处,当即就坐不住了,连忙说道。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孟则知也就不好再推脱了,他点了点头:“那好吧,总不能让程先生和包司令白跑这一趟。”
“好好好。”包齐激动不已。
……
叶景周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上午十点。
这一觉睡得可真舒服啊。
叶景周从被窝里爬出来,伸了个懒腰,然后后知后觉的想起来自己昨天晚上好像没洗澡就睡过去了。
想到这儿,叶景周当即坐起身来,低头一看,愣住了。
他记得他昨天穿的好像不是这一身衣服。
他抓起衣服嗅了嗅,一点汗味都没有,清爽的很。
这是怎么一回事?
叶景周懵了一瞬。
他仔细回想,昨天晚上从船上下来之后,先是吃饭,然后他就回了房间,想林岁……咳咳,想事情想到一半的时候,因为实在是太累了,所以就睡了过去。
然后……然后他睡到一半的时候,好像有人进来帮他擦了身体——
除了林岁寒还有谁会这么做!
叶景周显然是意识到了什么,一张脸直接涨成了红色,也不知道是羞的还是恼的。
他当即起身下床,就要去找林岁寒算账。
却在拉开房门的时候停下了脚步。
所以,他该以什么样的姿态去质问林岁寒?
喝骂、控诉,又或者是威胁。
没等他想清楚,像是发现了什么,叶景周抬头一看——
房檐下,他的衣服正迎风招展。
可不正是他昨天穿的那身衣服。
叶景周瞪大了眼。
“林书记,您醒了?”老大媳妇正好从海边赶海回来:“我们给您留了早饭,都在锅里热着呢,早上的时候看您睡的香,我们也就没叫您……”
“麻烦了。”叶景周两眼飘忽,他眼角的余光落在屋檐下那条内裤上,顿觉喉中一片干涸:“林大嫂。”
他指了指头顶上的衣服:“我的衣服是谁帮忙洗的。”
“啊,”老大媳妇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过去:“我公公顺手洗的,也不是什么大事。”
最主要的是,她洗也不合适啊!
实了——
叶景周脸上的绯红瞬间蔓延到了全身。
操,臭不要脸的老男人。
他咬牙:“那你公公现在在哪儿?”
老大媳妇压根就没发现他的异常,只回道:“他去省城走亲戚去了,一大早就走了。”
听见这话,叶景周心底的怒火瞬间熄灭了,只剩下几缕青烟,和一抹微不可察的失落。
一直到叶景周完成工作,离开林家村,孟则知都没回来。
转眼就到了腊月二十八日这天,政府部门开始放年假。
今年县政府的年末福利还不错,除了例常的酒票、肉票、油票以及香烟票之外,还发了黄花菜票和柑橘票,也不知道行政部门从哪儿搞来了几车目前市面上紧缺的大白菜和大葱,价钱便宜,质量又好,人人有份。
叶景周却高兴不起来。
他也知道自己是因为什么而心情低落。
直到他看见了一个人。
孟则知站在马路对面,风尘仆仆,他嘴角上噙着笑:“叶书记。”
叶景周蓦地瞪大了眼,急急的喘了一口气之后,快步向孟则知走去,而后在离他仅有几步之遥的地方放慢了脚步。
“你——”
那天之后,他的心绪就再也没有平静过,午夜梦回的时候,他总是会不由自主的想起那两天发生的事情,然后胡思乱想……他能说,他甚至连将来和孟则知去什么地方养老都想好了吗。
说出来连他自己都不相信,他叶景周竟然会喜欢上一个年纪比他大了一轮,而且一身毛病的老男人。
但他不得不承认,他栽了,栽的彻彻底底。
孟则知摸了摸肚子,只说道:“我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