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者李傕、郭汜之乱,受害者甚众,朝臣中卫尉士孙瑞、廷尉宣播、大长秋苗祀,步兵校尉魏桀、侍中朱展、射声校尉沮俊等尽死于乱军中。
百官不整齐,又缺衣少食,闻河南兵马已陷闻喜,正攻伐左邑,少年天子对太尉杨彪、司空张喜、太仆韩融、黄门侍郎钟繇等语道:“邓季拥兵三郡,自以为诸侯。其本出自贼寇,前又有劫荆州粮事,可见居心叵测,亦为汉贼,同李傕、郭汜、韩暹一流人物,名虽来河东接驾勤王,实欲以朕为奇货可居!”
杨彪答道:“邓季确有不臣之心,然其势大!今天下危难,汉贼四起,陛下车舆幸安邑,以粮匮孤城,董承一支残军,实难挡贼!河南军已破闻喜,若左邑亦失,安邑亦难保全,若不从其意,恐此贼狂悖行逆事,起害陛下之心!”
顿了顿,杨彪又道:“白波贼亦难驯,久留河东非朝廷之福。若邓季再破左邑,已不可挡也,为今之计,不如传语董承,若邓军至城下,且从之,陛下随往幸雒阳,先保无恙,再招忠臣勤王,兴我汉室!”
天子垂泪道:“汉室尚有忠臣乎?”
杨彪等忙俱跪伏:“天下不宁,此臣等之过,使陛下蒙羞!”
——
刘表在梁县外屯兵,准备犯河南,河东之局便不能长久拖下去,需得速战速决。左邑城外,邓季不再顾忌卒兵伤亡,督军急攻。
围三而缺一,只留西城不取,其余三面,由张辽等十位都尉争相攻打,然而杨奉、韩暹、李乐等亦死命相抗,各处城头督战,急切不能下。
正相持不下,马皮突遣斥候回报,闻喜县北发现大批匈奴骑!
邓季顿时吃惊,若与左邑城内白波贼再僵持下去,被匈奴骑自后突袭,损失不是自家能承受的。
被人劝得多了,此时邓季也发了狠劲,不再轻起退兵之念,且便今日不战,匈奴亦可改往扰河内。
可是迎天子真这般重要么?天子到雒阳,我邓季在天下人眼中能得什么身份?认为是忠臣多些?还是国贼多些?
天子到雒阳,到底是可以奉天子讨不臣,还是群雄蜂涌而至河南勤王?
如今河南自成一家,所行各策与汉律早已是格格不入,天子意旨下,改还是不改?
其实对田丰等为何要执着于迎天子,邓季心知肚明:吃大汉饭长大,习汉学为用,自称汉臣,自认汉人,身上流淌着的这股血脉如何能眼睁睁看着大汉天子挣扎于乱世?
非只田丰这样的士人,便是流民贼寇中,也不是所有人都忘记汉室的恩泽。
未来的路该如何?若不救一救天子,他们会不会对自家失望?
曹操不可投,性命难自保。走到如今,邓季也想如同游戏中一样和诸侯去逐鹿天下,可是也不能完全无视这些人对汉朝的最后一丝眷念。这称霸的野心,又如何敢堂而皇之宣之于口?
天子正危难中,或许自家所行之策能得他的认同,能得推至天下,能再使大汉复振,如万民之意?
老话说尽人事听天命,既然如此左右为难,便走一步看一步,先往河东勤王再说罢。
不过真要想迎天子,此时必须先杀退这股匈奴兵,再回头破左邑县!
难不成邓季便不敢战?不能战?
料杨奉等已不敢轻易出城,其等战力不高,便出城,野战亦无需惧。便舍左邑县不顾,掉头先战匈奴。
这股匈奴骑兵正为新任的左贤王刘豹所领,他打探得邓季出兵河东,便央求于呼厨泉处,要领军南下解救汉天子,顺便报前仇。
这个时候,南匈奴名义上终归还是属于大汉的,作臣子的尽忠救主,也是应该。
徐晃前番远征,已是重创匈奴,呼厨泉等上下亦怀恨得紧,便令各部再抽调勇士,组军随刘豹南下。
举族索人,竟又得万骑。不过南匈奴各族中男儿几乎已凋零,这一次抽调,有些年纪小的甚至才十五六岁。
不过,这也是万骑,可与邓季之军一战!
闻喜县三面环山,中部地势却平坦,正合骑兵绞杀。
五月十七,晴,有微风。
两军遥对,相距只三四里。
手指前方匈奴大军,邓季回头冲待令的十都尉道:“此等匈奴与我有仇,却当为诸位之功,今日若能破此敌,我便以功赏威烈军四校尉!”
听闻这般说,郝昭、刘辟、龚都、雷薄等眼睛顿时就亮了起来,河南兵马不多,对都尉们来说,如今所统帅的军马才千人,远无之前众多,但是质量上的不同,让每个喜欢统军的都稀罕不已。
邓季麾下,如今只得三位将军、四偏将、校尉八人,俱是河南有头脸的人物,,今日若得建功,便是成功挤入其等,拼命正当其时!威烈军又尚无主将,运气好功劳大说不定还能得个威烈将军干干。若功劳被别人比下去,骑卒就得交出,乖乖到河内去做磐石军将领,大家一起做都尉的,能丢得起这人?且此战为对敌外族,就算战死,亦能得个好名声!
今日之战岂能不拼命?
对面匈奴阵中,刘豹手指邓季军,与麾下道:“今日破此敌,斩首一级者,赏五羊!斩杀邓季者,赏万户,羊千头!”
如此重赏,许多人眼睛顿时都红起来,匈奴群骑狂呼响应:“杀!”
邓季军中,亦在齐声喝道:“破敌在今日!”
两军重赏下,几乎同一时刻,战马群同时发足缓奔起来。
由典韦等黑铁卫护卫着,邓季随田丰在后观阵,看自家麾下群骑并肩齐驰而去,张辽、雷薄、郝昭在左,刘辟、龚都、黄邵在右,臧霸、孙观、孙康、吴敦在中。
十位都尉以原出身,泾渭分明的分为官兵、黄巾、泰山三拨。各部之间,又都留出数丈宽距离,让人能分得清谁是谁。
两万战马践踏草地发出的轰鸣声,能震得人双耳失聪,铁骑在靠近着,缓奔一阵后,马速开始越来越快。
匈奴人马在上风处,本顺风,能骑射者又多,第一波箭雨便由他们疾射出,划破天际,落到十都尉马队中,带出第一团血水。
近百名卒兵就此倒下,十都尉属下亦各有两百弓卒兵,立还与颜色,张弓与射。
吴敦骑在自己的战马上,低头轻轻避过一支箭簇,又与弓卒们一齐扯弓还射。作为将官,新入河南后邓季赐下的百具鱼鳞甲中自有他的一份,只要避开头去,对面射来的箭伤害就不大。
马蹄声充塞双耳,看着箭头般突出去的臧霸、孙观两部,稍后一步的孙康,他只有苦笑,数次想要拉扯偏马头避让开冲势,却总又被不知哪里来的念头打消。
之前的泰山贼寇,谁会这般两败俱伤的战法?
平日里十都尉之间相互戏语时,曾有人言河南军中自有独特氛围,要么适应留下被同化;要么被排挤出去,就如何仪与何曼。
对这话,吴敦本不信。
邓季遣进十都尉的老卒兵,各部都才百人上下,如今留下来的都尉与新卒兵,难不成都被这点人就同化?
不会吧?至少他吴敦就自认不会如此,之所以一直不急不躁跟在后面,实是因为麾下十名百人将有四个是老河南卒兵担任,其余六位亦多为吕布、袁术降军和黄巾,他还不敢乱命罢了。若非如此,他吴敦早领着人马先撤往外围游走去,不会傻傻的与匈奴人硬碰硬。
可是看看臧霸、孙氏兄弟和他们麾下不顾生死往上疾扑的群骑,这可是以万计的迎面狂奔来的战马!若不是被老河南卒兵同化,战阵上何处学会的这般悍不畏死?
校尉之职对众人就真这般重要?
之前的泰山寇、吕布军、袁术军、黄巾、流民中挑出的人等,组合成的新军,竟都已敢与对方对撞?荡寇与虎牙两军,又是什么模样?
狂奔驰的大群战马,几乎遮蔽大地,与天际的云朵连成一片。无需怀疑,两团人马撞上的那一瞬,上千人会被撞得身死骨碎,再被马群踩踏成粉末,合着血水化进泥中。
越奔越近,对面匈奴骑面上的狰狞吴敦已看得一清二楚,可前列还是看不到有人拉偏马头,这一刻,吴敦相信十都尉所属已经真融入河南,骑队就如一块从山顶滚落下的圆石,巨大惯性下,在山坡上根本无法停留。
吴敦没有注意,自己的呼吸也已随着粗重起来,以至于并没发现,还是有不少原本奔在最前的人偷偷放缓马速,让别人超过去。
这毕竟只是一支新军,能做到这般已经值得人夸耀。
十都尉是新军,匈奴骑亦是,还有很多未成年的小勇士,正在面临这一刻。
冲得越来越近,才两轮射后,相距已不过十步,两群前端的马儿已经察觉到不妙,惊嘶着想要急转头,有骑士死死的将坐骑拉回,也有的随恐惧而撤开。
越是偏马头将侧翼交给敌人,死得就越快!这一刻,比的就是谁更不怕死!
“砰!哄!咔嚓!”
“啊……!”
两团骑云已经重重地撞在一起,马嘶、骨折、脏裂,只是一瞬间,双方已各有近千骑折损,有的在惨嚎着倒下,有的连哀嚎声都发不出就已死去。
这样的战争,如此波澜壮阔,又如此惨烈残酷。
“大兄!”
模糊间,吴敦似乎听到孙观一声尖锐的悲呼。
孙康死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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