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豆的小月子做了足足两个月,等她起来可以出去转转的时候天气已经热了起来。城里两家店铺也已经从新店的宾客盈门,变成了正常的盈利和流水。
这是一种常态,夏荷开始是很恐慌的,她觉得肯定是因为东央郡有了效仿她们店铺的出现,拉掉了她们一部分的客源。
黄豆也没和她仔细说什么,开张火三天,新店红三个月的说法。只是让她计算店里每日流水和受益,赚钱就对了。钱也不能让你一个人赚了,那不是赚钱,那就是惹祸了。
夏荷还是太年轻,要想把她培养出来,黄豆预计起码五年到十年才能独挡一面。
黄豆也有意让大春跟着赵大山后面多跑跑,小秋、云飞、云翔还是让他们多识字,以后也可以用得着。
这些决定,赵大山都没有意见。他觉得黄豆完全有能力做这些,她决定的都是对的。
而黄豆之所以可以出来,还是因为黄宝贵的妾室小莲在六月初生了,黄豆才被赵大山允许出门的。
小莲生了个儿子,最高兴的莫过于黄宝贵,欢喜的眉开眼笑,走路都带风的那种。
黄宝贵亲自坐船去南山镇接黄奶奶,黄奶奶却没有来。一个妾生子,即使是个男孩子,也不值得黄奶奶亲自跑一趟。
可以出来晃荡的黄豆想游湖,小莲要做月子,即使不做月子,她也不会再出来撑船游湖挣钱了。赵大山干脆租了一艘大点的船,带着黄豆,黄桃一家和黄德磊一家去游湖。
六月的湖面,微风吹过不热不燥,水面上荡开阵阵涟漪,偶尔还能看见游鱼。
平安和仔仔两个人索性趴在船头看游鱼,看见了就大呼小叫喊叫一阵。赵大山和张小虎两个人在后面按住,深怕他们一激动掉进水里。
康康也想学两个哥哥趴下来看,黄德磊却不敢让他这样,只能紧紧抱着,蹲在一旁给他指着水里忽隐忽现的游鱼。
小海洋什么都不懂,却有一颗想凑热闹的心,一直扑腾着要往哥哥们那边去。
最后看黄桃被磨得没有办法,黄豆让船家打了一桶水放在甲班上,让他去拨弄才算安静下来。
凉风习习,远处是东央郡高高的城墙。河道交错,碧波荡漾,水面远处是大片大片的莲叶。
船在水中游了半天,就看见远处一条高高的河堤,干脆一行人弃船上岸,顺着河堤的绿荫走了走。
一上岸,立刻就成了孩子们的天下,平安和小虎仔高兴地跑来跑去。大人们也落得清净,由着他们在身边绕来绕去。
黄豆姐妹俩和吴月娘三个人在一片绿荫下铺开毯子,准备野餐。切好的水果,冷盘,可以生吃的蔬菜,备好的点心。
黄豆还从船家那边借来可以烧水的茶炉,烧了一壶莲叶茶。放上带来的冰糖,却也不难喝。
赵大山和张小虎跑到河道边找了船家借来鱼叉开始叉鱼,看见他们收获不错,黄德磊也放下康康走了过去。三个大男人,孩子气地玩得兴致勃勃。
康康一下地,立刻迈着小短腿,跟着两个哥哥后面凑热闹。小海洋已经七八个月了,正是长牙流口水的时候。等到吃饭的时候,谁抱他,他都要逮住别人的一样东西往嘴里塞。
黄豆的头发,赵大山的衣领,吴月娘的手指头,黄德磊抱过去的时候,他直接扑到舅舅脸上去啃他的鼻子。
看着可爱的小海洋,黄豆有时候还是会怔怔出神,赵大山看在眼里,心里痛得跟什么一样,却不敢说。
他记得小雨出嫁那天,他和他娘说过,即使他们一辈子没孩子,也轮不到别人说三道四。现在他后悔了,没有孩子确实轮不到别人说三道四,可是黄豆那么喜欢孩子,他们怎么能没有孩子。
是他枉言,豆豆才会有这样的一难吗?赵大山看了看因为黄桃生小虎仔而一心向佛的张小虎,他是不是应该学学张小虎,诚心求佛,保佑他的小姑娘呢?
今年夏日,注定是个酷热难挡的夏日。
最重要的不是热,是七月初,京中传来皇帝病重的消息。
这个消息一出,多少人开始蠢蠢欲动。
原本准备带着黄豆,秋后去南山镇建山庄隐居的赵大山,也被安康先生派去陵安,秘密协助陵安太守董治川。
随同赵大山一起去的还有康平。
这是让他们俩都去捡功劳!只要诚王成功,一份天大的功劳是妥妥的。倘若不成功,安康都敢把自己长孙压上去了,也是一种决心,不成功便成仁。
赵大山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安康先生的安排,他只是个商贾,出生草根,却也是有雄心壮志的。只是回到小院,看着坐在树荫下剥莲子的黄豆,赵大山不知道怎么开口和她说这个消息。
豆豆小产,他立刻把大船卖掉,决定守候在豆豆生病,照顾她不离不弃。
而现在,眼看皇帝病重,诚王已经隐匿待发。陵安是诚王这次成功与否的关键一环,去也许是高官厚禄,也许是身死异地。
难道他和黄豆说,豆豆,我要去陵安帮着诚王谋大业,给你挣个诰命夫人的头衔回来?
“大山哥,你看新鲜莲子,这是二姐今天买的,刚刚派常嫂子送过来的。”
“这么早都有新鲜莲子了?”赵大山坐到黄豆对面看着黄豆剥莲子。
碧绿的莲蓬,白嫩的细长的双手,灵巧地挑出里面的一粒粒绿色的莲子,堆放在面前白色瓷盘中。
“就买了十来个,姐姐派常嫂子给我送了五个。尝个新鲜。”说着她笑嘻嘻地压低声音:“都没给三嫂送,二姐说等下一批再送去。”
看着故作神秘的黄豆,赵大山觉得有点好笑,吴月娘会去计较几个莲蓬吗?不过是黄桃哄黄豆的一种手法,黄豆未必不明白,却乐此不彼。
“前几天我们去游湖还没有看见有成熟的莲蓬呢,怎么这么快就有了?”
“二姐说不是城外的,好像是乡下采上来的。对了,你今天干嘛去了?怎么到现在才回来,吃过饭了吗?”黄豆剥开一个莲子,取出里面的莲心放在一边,把去除莲心的莲子递给赵大山:“尝尝,很嫩的。”
赵大山伸手接过莲子,放在嘴里慢慢咀嚼,果然嫩,有点微甜,带着些许莲子的清香。
“安康先生找我和康平有事,我们就顺便在外面吃了点,太匆忙了,感觉没吃饱。”
“那我让马文媳妇再把中午的饭菜热热,你再吃点吧。”说着黄豆就准备转身喊在一旁另一处树荫下候着的冬梅和云梅。
“不用,现在不饿。”赵大山伸手按住黄豆的手:“豆豆,我有事情和你说。”
“哦,什么事,你说吧。”
“安康先生派我和康平去陵安去,说是协助陵安太守董治川一同谋事。其实说白了,就是送一份功劳给我们。”
“你觉得这份功劳是白送的吗?没有危险吗?”黄豆正色看向赵大山。
“没什么大危险,你放心。安康先生都能把康平派出去了,说明这次成事把握很大。我估计最多一个月到一个半月就差不多能回来了。”看着有点焦虑的黄豆,赵大山握着她的手没有松开。
如果黄豆真是一个地地道道乡下丫头,她肯定百分之百相信赵大山说的,没有危险,只是去捡一份功劳。可她不是,纵观历史,那一次皇位的争夺不是无数人用性命铺就出来的!
黄豆深深吸了一口气,把要涌出的泪意压了回去。剥出一个莲子,连莲心都没去,直接放进口中慢慢咀嚼。
清香嫩脆中带着微微的苦涩,这就是生活本来的样子吧!
“好,我等你。”
“豆豆,真没事,最多一个半月我就回来,说不定不要那么久。等这个夏天过去,我们就回南山镇,那边庄园应该也建好了。
听孙武上次来说,山庄外面有一片野菊花丛,我让他尽量不要破坏了,等到秋天满山遍野都是野菊花,也很好看。”
赵大山想起以前秋日上山,满山遍野的野菊花,那时候只想着吃饱穿暖,不让娘和弟妹受苦。都没觉得那些野花野草有什么好看的,除了娘采回来晒干泡茶。
“种一片果园吧,桃园,梨园,杏园都可以,春天开花的时候一定很美。”
“好啊。我们干脆都种一点,山下有一小块池塘,种上莲藕,夏天看花,秋天挖藕卖钱。还想种什么?我让回头去码头打听一下,让那些货商帮我带点各地不同的品种回来试试,你看怎么样。”
“都行,反正又好看又实用就行,就是打理起来太麻烦了,这个比较头疼。”黄豆想了想,觉得别的也没什么了。
“打理不麻烦,南山镇那边乡亲农闲多,让他们来打理就行。”
“也对,你是不是要走了?”黄豆看向赵大山。
“是,我现在就要去码头。”赵大山也看向黄豆。
“赵大山,不管成败,我只要你活着回来就行,知道吗?”
“好,我答应你。”
夏日的风从桂花树下吹过,铜铃叮当,树下是匆匆拥抱即要分离的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