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豆晕船了,她不是没坐过船,从南山镇到东央郡,基本上要做大半天船。大半天坐下来,无聊不说,胸闷头晕眼发花的时候不是没有。
这是她们方舟号第一趟船运,船行很快,三日两夜已经到了通州,他们要在这里装生丝运到东央郡去。
如果不是她月信还在,她都快要怀疑自己避孕失败,是怀孕了。
这两天是船上伙计做的饭菜,很简单,稻米和玉米渣混合的米饭,不但好吃还压饿。一大锅杂鱼红烧,里面还有一些鲜河虾。
味道一般,不算好吃,也不算难吃。这些东西不要钱,大船航行的时候,随便下两网就足够吃的了。
三条大船,赵大山夫妻一条,孙武夫妻一条,马文夫妻一条。各船也是自己做自己的饭菜,并不停船。原本,黄豆这船应该是黄豆在做饭。她闲得无事,就把做饭的活计揽了下来。
赵大山知道她喜欢做饭,却不喜欢洗菜洗碗,特意安排了一个伙计康平每日做饭的时候给她帮忙打杂。
谁知道她就做了一天的饭菜,就晕船晕的厉害,只能由着小伙计康平随便去做。
在船上,大家也不讲究,赵大山船上只有孙正和一名十五岁叫康平的伙计,平时都是在一起吃饭。还有三名伙计一个给了孙武,两个给了马文。
吃完一会,黄豆就觉得不行,跑到船边爬下来,吐得昏天黑地。如果不是赵大山从后面一把抓住,她怀疑自己能从船上,一头栽下去。
赵大山给黄豆漱了口,就抱着她让她回船舱躺着。
对于晕船,他也没有有效的办法,只能说,坐习惯了就好。
到了通州,黄豆踏上土地才觉得心里终于好受了很多。船上在卸货,都是东央郡那边的特产。还有一部分方舟货行的货物,赵大山此次来,还要在通州建了方舟第一家分货行。
店铺已经买好了,其实也不是买,是租,不过赵大山的租和别人的租不一样。这是诚王妃的铺子,落在心腹婆子名下。
诚王转卖给了赵大山,不要钱,只要每年方舟货行利润大一成,十年为限制。
一成多吗,不多,不过赵大山这个店铺也不是那么好拿的。说是一成,如果诚王要你船夹运一批物资,你运不运?
一成只是诚王给诚王妃的本金和利息,真正让诚王伸手的是可以随着赵大山船,把更多的东西运出去,运进来。
赵大山亏吗?如果诚王成功,他是必定大赚,如果诚王失败,他也就是不赚而已。安康先生的长孙可已经送到了赵大山的船上,也就是说赵大山是安康给自己孙子留的一条后路。
康平是个貌不惊人,个也不高的黑小伙。他最高兴的就是能分到赵大山的船上,黄豆做菜太好吃了。不说美味佳肴,却也算家常菜里的美味了。
今天因为黄豆晕船,他做了一顿饭,大伙嘴上没说,剩下的饭菜就可以说明一切,就连他自己都没吃饱。
大船一停,他就奉赵大山命跟着晕船的黄豆先上岸,逛街去。
康平虽然年纪小,身手却不错,他跟着黄豆赵大山很放心。康平还是安康的长孙,习得文武艺,书读得好,字也写的不错。
黄豆带着康平先去了北市,北市这边都是杂货,因为靠近码头,各家货行,仓库都在这边,马车驴车不断。
孩童们更是在脚下窜来绕去,并没有人看管。
“康平,你看。”黄豆指着不远处的店给康平看。
康平抬眼望去,远处有一家小店,店主正站在门口骂人。
那个店主是个阿婶,长相非常不错,骂人的时候却特别的尖酸刻薄毒辣。一众路过的人都纷纷观望。
“哎,阿香又撒泼了?”路过的一个本地大妈叹了一口气。
“阿婆,怎么回事啊?”黄豆好奇地问。
“这个阿香在这里开了几年店了,她男人手艺不错,做个家常菜没话说。行船的经常会来吃饭,阿香又是个会来事的,店里生意不说数一数二,在这一片馆子中也算前排了。
他男人看店里生意忙,就把侄子带过来帮忙,开工钱,还教他做菜。这不,去年冬回家过年,得了风寒,一病不起,死了。
侄子父母就想把这店给弄过去,说阿香没儿子,就两个闺女。这事情,从过年闹到现在了。”阿婆叹了口气,女人啊,没个儿子可真不行。
“把他侄子赶走不就得了。”黄豆奇怪地问。
“阿香不会做菜,他男人的侄子跟她男人学了一年多,勉强能撑起这个店。她不用她侄子,一个寡妇带两个闺女用谁都不合适。
其实侄子人不差,侄媳妇也不错,就是爹娘心大了点,竟然想要人家店。还是得生儿子,不然真的是……”说着阿婆叹息地走开了。
黄豆看看已经骂完人走进去的阿香,带着康平走了进去。
店里很干净,也没有人,阿香正站在柜台后面打算盘。看见有人进来,连忙热情地走出来:“这位娘子想吃点什么?”
黄豆看看她家挂在柜台后面的木牌:“羊肉汤一份,清炒虾仁,腊肉菜苔,三碗米饭。”
说完,黄豆转身和康平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
老板娘报过菜名就走过来给黄豆和康平倒茶:“这是秋天自己家采的菊花茶,娘子不嫌弃可以尝尝。”
“嗯。”黄豆看着杯中渐渐舒展开身姿的野菊花:“这茶不错,掌柜有心了。”
“不敢当,看娘子不是本地人,过来游玩吗?”店里没人,老板娘阿香索性站在一旁服侍。
“不是,家里有船,过来送货,我家不过是个跑船的。”黄豆看热气微微淡去,端起茶碗轻轻尝了一口。
“那娘子真是女中豪杰,跑船的多,娘子这么年轻的女子却很少。娘子不像是跑船行商的,反而有大家之气。”
“不敢当,和掌柜一样,不过是生活所迫混口饭吃。”黄豆没有抬头,看不清楚老板娘的脸,也能知道自己这话应该是有点触动她了。
“是,娘子说的是,确实是生活所迫!”老板娘声音低沉了下去。
“掌柜,请坐,左右无事,陪我聊聊。”黄豆抬起头笑着做了个请的手势。
“不敢当,那小妇人就厚着脸皮陪娘子说说话。”老板娘阿香半欠着身子,只搭着凳子的一头坐下。
“刚才进店前,看见掌柜的在骂人,虽然不是听得很懂,却也有一种很畅快的感觉,不知当问不当问,掌柜这是……?”
“唉,也不瞒着娘子,我这脸也已经在通州码头丢尽了。和我家那死鬼辛苦十几年买了这家店铺,原本指望着这辈子就靠它养家活口。
谁知道去年冬天一场风寒要了他命,丢下我们孤儿寡母。我家大伯说我没儿子,无香火继承,要我把店转给侄儿。
不说大伯家也只这一个儿子,并不能过继。就是能,我和两个闺女也就指望着这家店养家糊口,也不能转他名下。
侄儿还算孝顺,一直店里帮忙。不过也做不了几天了,你看我店里门口罗雀,都是大伯来闹得。也就欺我没有做菜的手艺,一个寡妇又不便雇外面做菜的师傅。”
“掌柜的听过东央郡的神仙醉火锅没有?”黄豆看向老板娘阿香。
“听过,去年当家的还在,有熟客过来聊过。我们这边都做船商生意,消息流通的快。据说那神仙醉火锅价格并不昂贵,一般船商到了东央郡都会去尝一尝。”
“嗯,神仙醉有加盟店,掌柜为什么不换种经营方式,不受制于人呢。”黄豆正说着,一个年轻的小妇人端着托盘送菜过来,闻言脸色大变,紧张地看了老板娘一眼,放下托盘开始往桌子上放菜。
也不知道是失手还是故意的,一大碗羊汤手一滑,“嘭”的一声滑落到桌子上,康平眼疾手快伸手一挡,四溅的羊汤溅了康平一袖子都是。
“对不起,对不起。”年轻的小妇人忙低头道歉,掏出一方绣帕要过来擦。
“不用。”康平伸过另一只手一挡,坐下来,慢调细理地把溅了羊汤的衣袖卷了卷,一直卷到胳膊肘,才指了指桌子:“擦了。”
康平年纪不大,正处在变声期,平时很少说话,但是他小黑脸一板还是很有几分气势。
老板娘和送菜的小妇人,连忙边道歉边收拾干净桌子。把羊汤又端进后厨盛满了送过来。
黄豆和康平慢调细理地吃完一顿饭,吃饭的时候店里已经进了两桌客人,应该是熟客,老板娘正热情打着招呼。
一顿饭菜黄豆并没有吃多少,只是拿了一只空碗,喝了小半碗羊汤,又拨了少许米饭用羊汤泡着吃了下去。就连她平时爱吃的虾仁也不过尝了两个就放下了筷子。
她晕船没好,而这家店的菜也确实做的一般。剩下的康平呼呼啦啦吃了个干净,最后吃完还不忘嘀咕:“还没有夫人你做的一半好呢。”
康平声音不大,却被站在隔壁的客人听了去,也跟着议论起来。站在不远处的阿香,脸色青一阵红一阵分外地尴尬。
黄豆站在门口康平结账走出门,两人一前一后往集市走去。
老板娘阿香看着他们远去的身影,抿了抿嘴,又忙着接待客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