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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起,天色晴好。昨儿个康熙来,觉罗氏看得出皇上喜欢这几个小晚辈。便叮嘱了宛月,带着几个妹妹过来给皇姑父、皇姑姑请安。
头一回在宫外留宿,没有了早朝的烦扰,玄烨顿觉神清气爽。
“给皇姑父请安。”只见四个小格格前后走进了院子,个个笑靥如花,玄烨觉得自己心都化了。要是自己以后也能有这么俊俏的丫头就好了。
“好好好,安安安。你是宛宁吧?”玄烨俯身笑道。
宛如一脸委屈地道:“皇姑父认错了,我是宛如。”
“哦。”玄烨尴尬笑笑,“皇姑父大清早的起来,还睡迷瞪了。宛如,嗯。”忽然身后又钻出一个,对着他盈盈一拜,请安道:“给皇姑父请安,皇姑父吉祥,祝皇姑父身体康健,祝皇姑父的奶奶也身体康健,祝皇姑父和皇姑姑百年好合。”
“嘿,这小嘴儿甜的哎。你姑姑怎么就不像你呢!”说着,玄烨忍不住逗了逗小格格的小脸蛋,“这月儿就是会说话。像你阿玛明珠。”
只见小丫头也不高兴地撅起嘴来,“皇姑父,我不是宛月,我是宛宁。宛月是大伯家的,我阿玛才是明珠。”
玄烨:= =
怎么长得都一个样儿?
忽闻背后惠儿的脚步声,玄烨觉得自己捞到了救命稻草,“惠儿啊,你快来,你这些侄女,我一个都记不住。”
云惠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道:“昨儿晚上也不知是谁还说呢,说什么‘哎呀,要多生几个格格,长得跟花骨朵儿似的’。”
“是呀,是长得跟花骨朵儿似的。这都是花儿,连个像树叶子的都没有,我哪儿分得清是哪朵儿啊?”
云惠被他逗得一乐,“花儿就没有不一样的啦?这花儿还分桃花、杏花、荷花、牡丹花儿呢。我看你宫里那么多妃嫔,也把谁是谁分得很清楚嘛!”说着还故意看了他一眼。
哪知他却满不在乎,“谁说的,大部分的确是分不清。但是你,我分得清。比旁人胖出好几圈儿呢。哎,你记不记得一年前在索尼家,你穿着个粉衣裳,朝那儿那么一站,嚯!本来他们是想让朕留意到赫舍里的,结果你在那儿,都不用打扮,光是这身段儿,就能吸引所有人的目光。是不是啊玉儿?”
说着,玄烨摸了摸“宛玉”的小刘海。
云惠没好气道:“又认错了,那才是宛月。宛玉在我这边儿呢。”
“又错了?朕决定了,以后宫里甭管谁生了格格,一律起名儿花儿,叫什么花儿,旗头上就戴什么花儿,朕准不会认错闺女!”
云惠像想到了什么似的,问宛宁道:“你哥哥呢?”
宛宁想了想道:“姑姑问的是哪个哥哥?揆叙哥哥早就在流芳亭读书了,揆芳哥哥还没起呢;容若哥哥一大早就去珍儿姐姐的兰轩了。”
“珍儿姐姐?哪个珍儿姐姐?”云惠疑惑道。
“就是二姨妈家的女儿。”
云惠隐约想起之前有一回觉罗氏进宫来,跟自己说起过,来了个族妹家的女儿。那姨妈之前好似嫁了舒穆禄家,也算是和美日子。之前偶尔带着女儿来小住,原主同她好像玩不大来,不过好像听说那舒穆禄海宁之前站错了队,站在了鳌拜麾下,之后受了牵累,姨妈身子本来就弱,不久便去了。二人膝下唯有一女,便是宛宁口中的这个兰珍。
这容若一大早的去人家姑娘家的院子,这成何体统?虽说清初汉人文化还没有完全传入满人家中,满蒙的女子也大多豪放,敢爱敢恨,可也都老大不小的了。再说了,表哥表妹的,很容易就发展出啥啥啥来。那容若又是个多情种子。不行,自己这个做小姑的,得去尽(纯)尽(属)义(八)务(卦)。
她想起身后还有这么个累赘,实在是不想带他过去碍手碍脚,于是低头对宛宁道:“宁儿,姑姑想去看看兰珍妹妹,教给你一件事,若你能办好了,姑姑回来给你宫里的珠花戴。”
小姑娘一听,顿时眼睛眯成了月牙儿。
“你去哄你皇姑父给你讲故事。”
“好。”小姑娘顿时心领神会,走过去对玄烨甜甜一笑,“皇姑父,皇姑父,宁儿想听你讲抓鳌拜的故事。”
“好!”没有哪个男人能拒绝如此一个小萝莉来给她讲自己的英雄事迹。听宛宁这么一说,其他几个女孩儿不乐意了,纷纷要求她也要听。四个格格把玄烨围成一团,云惠心中暗自偷笑,出了院子。
许久不住府里,加上院子扩建过,路也不大熟悉了。云惠找了个丫鬟带路,好容易才走到兰轩。原来这兰轩之前也不过是府中一个避暑的院子,临湖而建,四围有树和竹林,夏天映日荷塘,风景倒是一等的好。只可惜在府邸比较偏的地方,可见觉罗氏并没有把自己这个嫡亲的外甥女放在心上。
也是,中国人最“讲究”个人走茶凉。阿玛额娘都不在了,一个小小孤女,给你口饭吃就不错了,哪能照顾得周全。可是根据古言定律,但凡这种身世背景的孤女,大都长了一张倾国倾城的颜、琴棋书画的技能、病怏怏如弱柳的身子骨。
家有两房,长子不得宠、次子为官;有一投亲青梅竹马的表妹;家有姑母嫁了皇帝。后来情路不顺,抑郁而死,也有说离家出走的;父亲后被免官……如果不是有曹寅这个历史正主在,云惠真觉得纳兰家才像《红楼梦》的贾家。
迈过小桥,跨进兰轩,四围桃花杏花掩映,颇有几分世外桃源的意味。
小轩窗开着,二人正坐在窗前说着体己话。忽见那边拐进来两个人,见是云惠,容若才有些诧异。
不过府里的事情,哪有能瞒得过她的耳朵的?
“这便是我常跟你提的惠姑姑。”容若对舒穆禄氏道。
惠姑姑?一个惠字加前缀,听得云惠顿时觉得自己岁数上去了至少二十。“会不会说人话?宫里叫惠姑姑的,都是那些老嬷嬷了。你老姑我风华正茂、二八芳龄的,怎么能叫惠姑姑?叫惠儿姑姑。”
那舒穆禄氏对云惠笑道:“常听容若说起姑姑,兰珍是外人,昨儿便也没跟着出来见。还望姑姑莫要怪罪。”
她长得明眸皓齿,五官算不上绝色,典型的满族女子露出光洁额头、鹅蛋脸,一身书卷气,不惊艳但胜在看着舒服。和云惠脑海中勾勒出来的“林妹妹般”的样子大相径庭。
她说昨儿没跟着出来见,但凡是有点心思的人,谁不想出来见见皇上、贵人?估摸着本来女眷也没什么资格出来,觉罗氏特意安排了大房和自己的庶女来现一番,那舒穆禄氏又跟自己没什么干系,索性也就不让她出来了。
说了几句话,云惠倒觉得她性子亲和,说话干脆,同自己有几分相像。实在不是个矫揉造作,扮温柔讨人眼泪的角色。
聊了几句,便有丫鬟来传话,说是过去和老爷他们一道用膳,要启程了。那容若便叮嘱了舒穆禄氏几句,大体是自己不在家,若有人欺负,便去告诉他的乳母李氏。
本来就无依无靠,又不姓纳兰,自己的姨母都不庇佑着自己,又能指望谁对她另眼相看?舒穆禄氏只笑笑,“你只管去你的,我横竖少出这个院子,旁人都忙着呢,哪里有闲工夫来找我麻烦?左不过宛月同我亲近些,来陪我说说话。我一个人看看书,你也就回来了。”
容若有些恋恋不舍地出了院子。
瞧他那个多情种子的样儿!云惠轻哼一声,“呦,某些人不是一向标榜自己潇洒恣意、不为名利所累、不为情爱所困,快活似神仙么?能告诉我这草屋里藏的娇儿是怎么会子事儿?”
容若白了她一眼,“你不懂。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越是寻常的情分,越能见真情。”
云惠翻了个更大的白眼,更不服气道:“我不懂?你一个为成亲的毛孩子,同我有夫的人来说这个,你害不害臊?我是晓得这是寻常情分,可你有觉得你阿玛额娘能允许她进门吗?”
容若没有做声。
云惠“切”了一声,不屑道:“生平最烦没有担当的男人,若不能给她座金屋,就不要把她藏在草堂。说什么二人只要有草堂就能只羡鸳鸯不羡仙,那你倒是能给个草堂啊!喏,这草堂也是你阿玛的,瞧着,你也老大不小了,你阿玛定已替你寻了好亲事。”
容若暗暗攥紧了拳头,“大不了去跟皇上请命。”
“对喽,还记得自己有个当贵人的姑妈就行,怕什么?你老姑父一句话的事儿。”云惠满不在乎地拍了拍容若。
容若看了她一眼,合着她早就这么想了,美名曰还替他着想。也不知这心眼子怎么长的。不过不是坏心眼,容若有些感激地笑笑,“谢你。”
云惠哑然,“谢什么?我好像忘了点什么事儿似的。”
“忘了什么东西了?”容若关切道。
云惠摇了摇头。
二人跟随丫鬟去了前院,待到了吃饭的地儿,云惠一眼便看见黑着脸的玄烨,身边四朵金花环绕。好么,把他丢下来看孩子了!她倒出去逍遥了!她怎么能这样!
兴许是自知理亏,云惠尴尬地笑笑,“这故事……讲的挺好哒?”
玄烨邪魅一笑,“你怎么知道我讲故事了?”
云惠一愣。擦,说漏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