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阳夕照,缓缓坠入远处延绵起伏的山野,笼罩在城头的那抹金色余晖也渐渐消散,如墨的夜幕慢慢遮掩了过来,将西边的彩霞尽数吞没。
稍有些破败的城头下,什长赵四长长的伸了个懒腰,准备指挥手下关上城门。
这时,远处的官道上跑来一人,速度竟逾过骏马奔腾。
他足下轻点,身形好似随风飘零的落叶,几下便飘到城门之前。
不待城门合拢,来人好似疾风一般,转眼便钻进门缝,随后穿过城洞向城中急驰而去。
赵四已是见怪不怪,这几日里好似来人一般的武林好手已来了不下十人,所幸暂时还没闹出什么乱子,当然就算闹出乱子也自有捕快差役阻止,与自己没有半点关系。
此人的身形好像前几日见过。
他望着渐渐远去的身影呆呆站立,片刻后才算缓过神来,连忙招呼着有些懒散的手下:“用点力气,中午没吃饭啊!”
随着他的一声吆喝,大门“咣”的一声终于合拢,将几个来不及赶进城门的行脚商人关在门外。
刚才穿过城门的正是王小六,他这几日在周遭的州县四处访查,果然如同那白鸿振讲的一般模样,粥铺里粥水都好似清水一般,隐约能照出人影。
他越看越惊,越查越怒,早已没有了当初刚接手“薛府”一案时的满满信心。
他大步流星的赶往城南的粥铺,一身风尘仆仆的模样,脸上是掩不住的疲倦。
一条长龙,里面排队的尽是扶老携幼的妇人,王小六不由暗暗奇怪。
突然,几句话语飘进他的耳朵。
“听说城东今天发放粮食,你那当家的去了没有?”
“他一早就去排队了,听说人可多了。”
“哎,听说这次一次给发放一石粮食,我家里的天不亮就去排队了,到现在也没见人影。”
“一石粮食,那够吃些时日了。”
王小六连忙止住前行的脚步,冲那老妇躬身行礼:“敢问这位大婶,官府今天放粮了吗?”
“对啊,你现在去晚了,估计明天能排到你就不错了。”
那名身材矮小的大婶一脸菜色,见王小六一身长衫不似穷苦人家,不由露出几分狐疑。
“多谢大婶相告。”
王小六又是一礼,闪身掠过身旁的长龙,向前面的粥水铺子行去。
一名矮胖的伙夫正挥舞着手中的勺子盛粥,看到有人不排队便抢到近前不由大怒:“想喝粥的排队去,否则老子踢翻这桶粥水。”
眼看就要排到的几名妇人连连劝说:“这位小哥,后面排队吧,不要引怒这位官爷。”
看着眼前一脸得意的伙夫,王小六愈发愤怒。
他身形一闪,已抓住伙夫的衣领:“给我滚开。”
话音未落,那伙夫好似一团破布般被他远远丢开,跌在地上嚎叫不已。
几名原本靠在后面柴堆、粮垛的差役看到伙夫被人丢出,连忙大步走来。
“好大的胆子,敢来这里捣乱,你可知这里是什么地方?”
一名魁梧的衙役按住腰间的横刀,横眉立目大声叱喝:“这是县老爷奉旨开设的粥铺,用来赈济灾民的所在。”
“聒噪。”
王小六身形再闪,转眼便来到他的身旁,右手作指急速点出,那衙役便呆立在原地,动弹不得。
剩下的几名衙役如临大敌,忙不迭的拔出腰间的横刀,满脸惊恐。
王小六只作视而不见,好似清风般掠过呆立在原地的衙役,来到盛放粥水的桶前。
他伸手抓起勺子,自桶底盛起一勺粥水,只见有些浑浊的水中浮着几粒白米,隐隐还有些砂砾。
再瞧向桶中,粥水被他这么一搅,一股浑浊的泥沙从桶底泛起。
王小六双眉皱起,声音愈发冷冽:“你们这是昧了良心,用来赈济灾民的粮食也从中克扣。”
众衙役只觉他两道目光犹如两柄刀子一般刮过自己,各个低下头来不敢与之对视,皆是沉默不语,就连原本在地上嚎叫的伙夫闭上了嘴巴。
“啪嗒”一声,王小六目光随着声响望了过去。
一名负责记账的中年文士已站起身来,双股站站而立,手中的毛笔刚刚跌落在地。
王小六目光一凝,身形向前急速窜出,一把抢过桌案上的账册。
账册上密密麻麻的按着红指印,前一页是工工整整的字迹:楚国历一百零三年十一月初八,抚远县奉旨开设粥铺,日耗精米三十石。
王小六看着账册上记录的明明白白,冷笑连连,将账册合拢放入怀中。
那中年文士终于缓过神来,连忙抢到近前,一把拉住王小六的衣袖:“这位少侠,这是官府的账册,你不能拿走。”
王小六冷声叱喝:“怎么,你们做的,别人瞧不得吗?”
他从中年文士手中扯出衣袖,右手轻轻一推,那中年文士跌跌撞撞向后退出,好似喝醉了一般。
王小六看都不看,大步离去。
此时暮色已然降临,长街上仍有行人不时匆匆而过,身上还背负着布袋。
王小六沿着他们行来的方向一路疾行,片刻后来到一处院落之前。
院落中点燃着无数的火把,照得小院灯火通明。
一条看到不尽头的长龙排在院子门口,几名瘦小的汉子从人群中挤出,满脸欢喜。
“这位大哥,能否让我看下你的粮食。”
王小六拦住其中一人,和颜悦色的说道。
那汉子见到王小六手中握着长剑,纵然不甘也只好将手中的布袋递出。
王小六将布袋置于地上,缓缓解开缠绕的麻绳,伸手抓了一把粮食。
一股隐隐的霉味从手中钻进鼻子,仔细打量,其中还掺杂了不少石子砂砾。
“这是县衙发放的粮食?”
一股怒气一下子冲到头顶,王小六双眼不自觉的微微眯起,声音有些冷冽。
那汉子见他不肯放开手中的布袋,连忙躬身行礼,满脸讪笑:“这位公子,我全家老小都指着这些粮食呢,劳烦您行行好。”
好似一瓢冷水泼到了脸上,王小六连忙松开双手,满脸狐疑:“这粮食如何吃得?”
见状,那汉子将布袋紧紧扎起,一把抱在怀中,脸色惨然:“能吃饱就成。”
说着,他一边躬身一边向后退出,随即快速转身,一路小跑的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