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扬不喜欢这样赏花的。
人山人海,嘈杂刺耳,且不说有没有没素质的人践踏草坪跑到花坛里去拍照,光光那些散落在地板上沾满泥水的花瓣就让人很难受了。
他觉得,赏花重要的是你看这种花是心里面的感情,和那个时候陪在你身边的人。
所以,即使在这极其庸俗的花会之中,程扬还是因为身边之人能挤出一些笑容。
也正是因为如此,三人才能够有这么多的兴致在这里亦步亦趋的随波逐流。
"回去了吧,已经晚了。"
程扬看看时间,此刻已经是晚上九点多接近十点,差不多他们也将整个园区转了一遍,没什么可看的了。
"程扬,我要那个!那个!"
衾楚指着一边被众人围观的卖唱小哥,这样的路边演奏很快就会被保安赶走,然后他们换个地方又继续表演。
此时正好因为路边有一架装饰用的钢琴,他们就借着钢琴和吉他,在路边唱着欢快的歌,引来一众人围观。
"唱歌给我听!唱歌给我听!"
衾楚像个胡搅蛮缠的熊孩子,不依不饶。
程扬自然是无比宠溺,欣然答应。
乘着那伙人一首歌结束,程扬往他们的吉他包里放了两张红色的人民币,然后和那个吉他手说:
"兄弟,吉他能不能借我用一下,我给我女朋友唱首歌。"
吉他手看了看他身后的两人,然后露出被喂**的神情,但还是点头说:
"呃..好,好啊,没问题。"
"谢谢。"
程扬接过吉他,稍微试了试音,然后问衾楚:"你想听什么?"
"你猜!"
衾楚狡黠的笑着:"你知道我想听什么的。"
程扬哑然失笑,是啊,他知道的。
就这样他抱着吉他开始演奏。(BGM:《ウヲアイニ》,岩井俊二)
这首歌原本是首钢琴伴奏,程扬是用吉他弹奏的,当那缠绵悱恻包裹着温润如晚风般极致温柔的吉他声响起来的时候,衾楚和郭槿都能感受到一种内心的平静。
其实这首歌没有歌词,所以程扬只是一边拨动琴弦一边轻轻哼唱,就好像摇篮曲。
前世的时候,两人窝在沙发上一起看岩井俊二的《花与爱丽丝》,看完后衾楚说怎么也睡不着,所以程扬就给她哼这首歌,直到连飞鸟也困倦入眠。
而此刻不一样,在浮躁且匆忙的行人路边,为喜欢的人演奏一首极致温柔的摇篮曲,仿佛天边所有的东西都不重要,所有者周围的一切都不存在,整个世界只剩下你我二人,这一刻就是永恒。
演奏到中途,清冷的钢琴声插了进来,衾楚不知什么时候坐到了他身旁的钢琴面前,跟随着他的旋律,一起去远方。
那些行人和这个卖唱的小乐队,都觉得看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和谐,这就是....般配!对,般配!除此之外没有任何能准确的形容。
郭槿依然在路边站着,面无表情。
说不羡慕是不可能的呀,他忘了和她在一起的一切,反而和其他人成了天造地设的情侣,她自然听出这首歌了,《ウヲアイニ》的谐音就是"wo ai nee",可惜,他不是为自己演奏的。
《花与爱丽丝》中,花和爱丽丝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友。爱丽丝性格大胆外向,追求恋爱积极主动。而花则天性羞怯,总是投身在隐秘的暗恋之中,甚至鼓不起勇气向喜欢的男生开口讲话,所有的情感活动都藏身于半地下。
郭槿瞬间觉得这首歌有一点应景,虽然不一样,可她和衾楚,就像花与爱丽丝。后者能主动在他身边撒娇说"说一万遍你爱我",而她只是什么也不说的站在他身边,就好像自己什么也不要一样。
如果...郭槿是想如果....
程扬某一天也像电影中那个被花喜欢的"宫本学长"一样,出现了"短暂性"记忆丧失,自己是不是可以用和花同样的谎言,告诉他你只有我一个人,和我在一起就可以了,这样的话,他是不是就只属于我了......
怎么能有那么危险的念头?郭槿用力摇摇头,将胡思乱想甩出脑海。
这个时候,程扬和衾楚演奏完最后一个音符,周围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在吉他手羡慕的注视中,程扬把吉他还给他,然后拉起衾楚的手,走向郭槿。
郭槿的眼神又黯淡了一点。
"**爱,怎么了?不开心呀?"
程扬的手掌抚摸到她头上。
"没有,只是有些累了。"郭槿随口找个理由:"走吧,我们回去吧。"
说着,就率先向前走去。程扬和衾楚对视一眼,两人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了同样想法,那就是郭槿不对劲。
衾楚推了他一把,让他追上去。
程扬犹豫了那么一瞬间,然后轻轻说了句"跟紧我,别丢了",就追上了郭槿,衾楚就在他们身后不远处。
"我听过那首歌,不过我没有看过电影,只看过小说。"
郭槿感受到程扬的到来,没有惊讶没有难过,只是用浅浅的清冷声音说道:"后来我去找这些歌的时候,很多人都评论,爱丽丝的演员苍井优在这段配乐下穿着纸杯鞋跳的那段舞,真的完完全全是青春的美丽模样。"
"我想象不出是什么样的舞蹈,才能是那样美丽的模样,不过那个时候我在想,爱丽丝用中文的谐音告白,是不是就认为学长就永远不会知道了?"
程扬将她的手拉住塞进自己衣兜里,这还是他第一次接触郭槿的内心世界,不知道是该用诙谐的语气还是固有的深情。
想了想他说道:"其实在电影小说里,没有任何一个人像岩井俊二这样擅长写暗恋的故事了。"
"关于青春的小调就藏在他马不停蹄的忧伤里,青春的残酷与无奈在他的镜头下,用最唯美雅致的形式表现出来,讲述最不经意的怦然心动,却又真实的恍如眼前正在发生的故事。"
"不过我觉得,用谐音告白还是很笨。"
程扬停下,笑着对郭槿说:"如果是我的话,你就算用160种语言的谐音,我也会知道,然后回应你的。"
郭槿垂着眸子,长长的睫毛弯过一个好看的幅度:"你就是总像这样花言巧语。"
"只对重要的人才说得出口啊,那么羞耻的话。"
程扬凑到她耳边轻轻说道:"**爱,すき。"
郭槿感觉到耳朵边传来的温润气息,不由得浑身一抖,红晕从脖子上就爬上来。
这个时候,衾楚从后面追了上来,夹在两人中间一左一右挽住两人。
"呦呵,160种语言的'我爱你';都听得懂?快说!少一种就打死你!"
"愛してる"(日语)
"嗯哼,继续。"
"Ich liebe dich"(德语)
"还有呢?"
"Ятебялюблю"(俄语)
"不错啊!"
"....."
"怎么了?继续啊!"
"亲爱的饶了我吧!"
"不行!"
"....."
三人欢声笑语离开这花圃,郭槿我反应过来。
她不是花,衾楚不是爱丽丝,他也不是宫本学长,没有《花与爱丽丝》的故事,也没有那么多遗憾又璀璨的记忆,因为他们已经抵达彼此的终点,过程中有什么样的苦难已经不重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