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刚刚打下京城、即将成为天下共主的皇帝似乎注定要成为未来二十年间引领京中八卦风潮的流行人物。
御书房事件发生之后,也不知道究竟是哪里走漏的消息,邵劲为美人冲冠一怒竟将无数打天下的兄弟的代爵位都给撸了的荒唐事,就如春风吹野草一般在京师的大街小巷里头传遍了。
已沉浸在战火与衰颓中多年,刚刚才因为天下平定而恢复些许元气的京师人民正宛如干渴已久的人忽逢甘霖,不管是晨起做事,又或者晚来吃饱,总要窥个空闲,五成群的聚在一起,说上两句最近最时髦的话题——当然就是邵劲在御书房的举动了。
接着,也不知道是否是因为朝廷刚刚建立,并没有狠管的缘故,本来有什么话也只是众人私下议论一番,但随着京中门市的开启、酒楼茶馆的重建,私下的交流被放到了台面上,无数人墨客在说天下英主邵劲的时候,难免要捎带上英主的“糊涂事”,议论议论在皇帝年界而立还没有嗣的情况下,皇后拦着不让宫中进人,是否不够贤德,不足以母仪天下。
……奈何哪怕皇后真的不显得不足以母仪天下,这个世界上能够压制皇后的人——也就是皇帝的母亲——早就已经不存在了,因此这些宫外的流言便真如同云烟一样,过耳既散,不能留下多少痕迹。
但哪怕明知道这些人不过是说个痛快,在宫中的邵劲从自己分散各处的耳目中听到了这些话的时候还是几乎气炸了心肝脾费!
他这时候正在御书房御笔朱批呢,当下就狠狠在奏折上划出一道大大的叉字,咬牙切齿说:“我老婆怎么样看来还得经过你们的鉴赏啊!”
这话说来诛心,一旁的冯德胜忍不住提了提心,正想上前小心劝慰一番,就又听邵劲自言自语:“闲的,都是闲的,给他们找点事做,看他们还能不能这么无聊。”
正要上前的冯德胜哑然,跟着失笑。
他几乎都要摇摇头了:他怎么就忘记了,面前这个起于微贱的男人,真的跟他服侍过的、见过的几个皇帝都不一样?
至于哪里不一样?
并不是心胸能力这些的不同,要说这些,昭誉帝年轻的时候也未必会比邵劲差多少,甚至在权利制衡上面,还远远地甩开了邵劲。
而是——这个皇帝,并不像其他所有的皇帝那样,想着的全是怎么巩固皇权,怎么真正做一个富有四海说一不二的天下共主。
他像是……为了提高所有人的地位,而不惜牺牲自己的权利。
这样真的好吗?
他到底在行将就木的时候跟从了一个什么样的皇帝?
可是在这样担忧的同时,冯德胜又忍不住回想起自己这些年来见识到的人间惨象。
宁为平犬,不做乱世人。
人在这乱世之中,昔日宝贵的便不再具有任何价值,尊严、才、美貌、乃至最后的生命,都变得轻如柳絮。
冯德胜当然不是一个感性的人。
在这深宫中厮混过无数年的他,在需要的时候,总能成为一把最好最利地刀。
正如当初的王自馨,邵劲那时尚在山上焦虑地与徐善然解释其中缘由,哪里还会想到要处理掉这个女人,要防备着这个女人乘乱离开?
可冯德胜注意到了,他毫不犹豫地将在光天化日之下令人将其射杀。
一条命轻飘飘地自手中过去,彼时他且在听戏。
只是再冷酷的人,当惨事不是出现在单独的个体而是群体上的时候,当死的人并不以一个两个计,而是以十万万计的时候,总难免兔死狐悲,物伤其类。
这或许是生而为人最底线的灵性了。
这是一个族群的灾难,作为族群中的一员,任何人都不应无动于衷。
而要让这些人、这整个族群长长久久地安稳下去——
“至少不应该将希望寄托在一个人或一个家族上。哪怕这个人是我,哪怕这个家族是我与你的后代。”邵劲在搬进皇宫之后,就曾这样对徐善然说。
“拿我打个比方,我现在所做的一切,不客气地说了一句,也算是平定宇内解民于倒悬了吧?按道理来说,我就是个救世主了吧?所有的人都可以期待我去拯救他们了吧?但是实际上,在之前的乱世乃至之后的承平时期,如果他们面对屠戮都不反抗,如果他们面对不平都不做声,都期待着有一个救世主从天而降救他们于水火,帮他们争取到公平——这时候我哪怕能够化身亿万,也来不及拯救每一个人吧?何况我只是一个人,根本没有分身之术呢!——以此看来,这样的期待岂非荒诞又可笑的?”
“所以啊,每个人都应该有拯救自己的决心。”
“他们也应该有这样的权利。”这句话,邵劲说得很慎重,“除法律之外,没有人能再随意剥夺他们的尊严与生命,我也不能。”
“看来我日后不能随意处置宫女了。”徐善然当时就笑道。
“我也不能随意处置监啊!”邵劲乐,跟着对守候在旁边的冯德胜笑道,“冯大伴,日后你只要不泄露国家机密,我也拿你的命一点办法也没有啊!”
冯德胜记得自己当初连连告饶,连称不敢,可是回去之后,眼看着这一条条限制着皇权、保护普通人的条例落于纸上,只等着适当时机就以新律昭告天下,他也不免觉得有颗小种落于心头。
如果这个国家里,绝大多数的普通人能够过得更好……
那也,没有什么不好的吧?
明德十一年月,在钦天监占取的吉日吉时,邵劲协徐善然共同参加登基仪式。
登基仪式中,改国号为华,改明德十一年为天统元年。
邵劲为天统帝,徐善然为天统后。乃是史上第一位跟着皇帝一起以年号为号的皇后。
登基仪式上,在邵劲念完祭神青词之后,他对着坐下的武官,神态自若地宣读了许多规章制。这些林林总总的规章制大体可以分为几类:
其一、在旧有的士农工商制中,只保留士的特殊地位,余下农工商者地位相当。但国朝初立,生产力还不足,又民以食为天,为了保证粮食的充足,农民有额外的补助。
其二、将在各地建设书院与技能院。书院收取束脩,教授科举考试的科目;技能院不收取束脩,教授生一技之长,成之后需为国家免费工作年。
其、因人口不足,鼓励女从家中走出。有女在外做事的,可在当地的衙门登记,每月领取一份额外的“支持建设费”。
其四、废除下跪制,改跪拜礼为作揖礼。民见士绅官吏不许跪拜,改作揖;士绅官吏见皇室不需跪拜,改作揖。
其五、……
……
“其二十一条。”邵劲一本正经地念,“从今日起,改一夫一妻多妾制,为一夫一妻制。废除休弃制,男女者从今往后,只可和离,再无休弃一说。”
本来就因为前面数条内容议论纷纷的众人此刻一听,简直不吝如同水入油中,登时炸锅!
但这些人好歹也是跟着邵劲血里火里杀出来的,大部分人脑转得就是快,暗暗想着:一夫一妻……就一夫一妻吧!难道皇帝还真管得着我在家里玩婢女?
不想此时已经宣读玩暂行改革条例的邵劲将东西一合,开始说了:“现在我来特别解释一下第二十一条吧!”
众臣纷纷:“……”尼玛,虽在乎你的第二十一条啊,快说说符合我们真正利益的下跪礼的废除什么的好吗?
四下里灼热的视线全落在邵劲身上,似乎能将端坐在上边的邵劲都给烤熟了。
但邵劲保持着愉快的笑容,说:“先第二十一条的呢,这天阳地阴,阴阳合德乃是正理,方天师,你来说一下,在你们道家里头,是不是一阳对一阴,阴阴阳阳这样组合起来的?”
方天师反正是个老光棍,一心走着飞升大道,余者红粉皆为骷髅,他特别没有压力地淡定说道:“正是如此呢。”
邵劲笑容满面:“为了诸位卿家能够上体天心,留待有用之身为我国朝、我人民多多效力,这一夫一妻是要落到实处的,也就是说——”他拖长了声音,慢悠悠地说,“如果在座诸位什么时候被妻或者对手告了一状,告你们乱搞男女关系,比如说纳小妾啊,玩婢女啊,上街调戏个小娘啊,下船看看小美人啊——一旦核实了,全部处以生活作风不当罪。”
众臣:别逗了……
“这个生活作风不当罪呢,是新的罪名。”他一伸手,一旁的冯公公立刻呈上一份新的书册。
众臣纷纷不动声色地伸长脖,但只隐约看见了两个字,其中两个连在一起的似乎是“法律”二字。
邵劲以抑扬顿挫地口吻念道:“生活作风不当罪,最低判留职查看,当年考绩为下;最高判去职处理,视情节严重者,可剥夺政治权利终身,既永不录用。”
新的法律就是这么的干脆利落。
新的陛下就是这么的无理取闹。
众臣:你特么……真的在逗我??
邵劲再微笑,露出一口大白牙:“诸位卿家,这些新出的法律,皇帝也要以身作则的。你们往后就不用再劝谏我选充秀女广纳后宫,这可是在引诱你们的皇帝陛下犯原则性错误啊!”
众臣:……新的皇后,已经不是贤德不贤德的问题了。
她,管天管地,管了自己的丈夫也就算了!结果,现在,还想要管到满朝武,作为男人,的,权利上来吗!
这个,祸国妖姬!!
天惹!
如果能够回到过去,第一件事情,就是一定一定一定,把那个最开头建议广纳后宫的家伙给抓出来打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