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超虽然参与了这次诱捕,也知道从闵成业牵扯到了高天放,但至于到底为了何事,别说是他,就是刘天来也不知情,所以温怀明才有此问。
看温谅还是一脸的不在意,温怀明顿时气不打一处来,道:“……许书记跟王副主任有交情不假,可人走茶凉,为了一个退居二线、远在关山的老领导,他至于跟你闹的不愉快?”
“……闵成业昨天才被抓起来,王劲夫远在省城,无论如何得不到消息,就是有关系有门路,也走不到许书记这里。可他一得到消息,立刻勒令你放人,直截了当,甚至有些急躁,连表面上的客气都不做一做,你不想想,到底为的什么?”
温谅心思一动,他只想到许复延这次不给情面,只是因为被下面人蒙蔽而来的怒气,却没温怀明想的这么远。
“莫非是为了高天放?”
温谅又有点不确定,皱眉道:“他高某人又跟许书记有什么关系?”
温怀明指了指他,叹道“枉你自诩聪明,怎么还想不明白,区区一个高天放,有什么能耐让许书记发你的脾气……有关系的不是自然不是他……”
不是高天放,那只能是他背后站着的陈宗智,温谅闻言更加诧异,道:“许书记跟陈宗智向来不是一路人,何时来帮他说话,看我要整他们,应该暗爽才对啊?”
温怀明摇摇头道:“此一时彼一时,现如今陈宗智背靠大树,水涨船高,据说有百分之九十的可能性将出任关山市高官,一步踏入省委常委行列,跟许书记不再是一个水平线的对手了。再说,如果于培东这届退休,高官吴文跃顺利接班,陈宗智必然更上层楼,对许书记而言,这样的人,能不招惹,还是不招惹的好。”
说到这里,温怀明犹豫了一下,表情有些困惑,也有些无奈。温谅何等眼力,自然看出老爸欲言又止,心中似乎有疑难抉择不下。
他起身给温怀明倒了一杯水,眼神坚定又无畏,递过去轻声道:“喝口水,天塌不下来。”
等他喝了口水,温谅晃了晃手中的小红旗,问道:“怎么了?”
温怀明双手捧杯,用掌心轻微摩擦了几下玻璃砂的杯面,小心翼翼的望了望门口,声音压得极低,道:“许书记好像对换届后自身的前景不太看好……”
温谅悚然一惊,手中正在摇晃的小红旗也猛的停了下来,望着温怀明,一时竟说不出话来。直到此刻,他才真正明白为什么许复延会对这一次的事反应这么大!
两人沉默了一会,温谅才开口问道:“你确定?”
温怀明摇摇头,苦笑道:“这哪是能够确定的事……只不过听他偶尔流露出来的意思,大抵有点摇摆不定……”
温谅已从最初的震惊中回过神来,眼神抹过一道冷冷的光,道:“改换门庭……呵,就算到时候吴文跃容的下他,尹清泉会让他安安心心的另谋高就?”
官场上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别说改换门庭,见风转舵,就是昨日的死敌,今日便可推杯换盏,曾经的战友,转眼就能性命相搏,这里没有所谓的忠诚和信仰,过于迂腐和执念的人,只能成为别人青云之路上的踏脚石!
“真要到了那一天,尹清泉不过是个省委副书记,心里再怎么生气,还不是无可奈何……”
温谅听出他话里头的意思,讶然道:“副书记?尹清泉不是下一任高官呼声最高的候选人吗?”
“仕途上的事,岂有十拿八稳……许书记在京城也是有关系的,应该是听到了什么风声,尹清泉的高官位子,恐怕没那么稳妥……”
温谅的手指轻轻的敲打着腿面,温怀明说的有道理,许复延不像脑后生有反骨的人,加上跟吴系势成水火,如果不是听到了什么风声,不至于这么早就开始思考后路。其实也说不上早,换队伍这种事,宜早不宜晚,要是等到尘埃落定再去投靠,自身的价值和将来在派系里的定位都要降低许多,许复延是聪明人,既然要赶集,当然要赶个早集!
可以想象,在换届之际,江东省上上下下暗流涌动,有许复延这样的想法的人绝对不止他一个!
但按照常理推测,于培东纵然去位,也要安排好江东省的手尾,就算不能阻止吴文跃接任省高官——他也没理由阻止,至少也要推动尹清泉上位接班高官一职,唯有如此,才能在后于培东时代,让省内的权力达到表面上的平衡,不至于让跟随他的人没了下场!
现在的关键问题在于,官场上下,对于培东的能量还有多少的信心,因为用脚后跟也能想到,吴文跃必然不会希望自己做了一把手之后,还有别人对他进行制衡,阻击尹清泉是必然之事!
从许复延的动摇来看,吴文跃的阻击,显然已经初见成效!
温谅想了想,走到窗户边,掏出手机拨通了唐叶的电话,他俩很少这样直接联系,尤其在工作时段,但事不宜迟,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铃声响了十数次,电话才终于接通,唐叶的声音中透着惊讶,显然也没想到温谅会这时候给她打电话。
“……刚刚在开会,领导们都在,我好不容易才找个借口出来,电话接的晚了……老板,是不是有急事?”
听到老板的称呼,温谅明白唐叶这会应该在安全的地方,说话也不绕圈子,直截了当的问道:“听说尹书记那边出了点小问题?”
唐叶歉然道:“我也是前天才听到一点风声,但具体如何还没有摸清楚,所以没跟老板汇报……”
“我们是局外人,看事情难免雾里看花不清晰,需要请教的时候,还是要跟局内人请教请教!”温谅的语气透着从来没有的凝重,道:“事不宜迟,此事优先处理!”
唐叶点点头道:“我明白,老板,给我一天时间!”
“好,明晚十点,老地方,我请你吃饭!”
挂了电话,温谅对温怀明道:“等等看,很快就知道尹书记能不能变成尹高官了……”
温怀明素知这个儿子不是鲁莽之人,有些时候心思之缜密,连他都暗中惊讶不已,可听了这番话,却仍然觉得不可思议,道:“谁这么神通广大?”
温谅没有回答,从窗户边踱回办公桌前,双手按在桌面上,目光直视着温怀明,一字字道:“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临各自飞,爸,你也该另谋去处了!”
离开市委,温谅正要去见常成,却接到了安保卿的电话,于是驱车直奔大世界,在二楼包间见到了刚刚从关山赶回来的石头。安保卿坐在一侧,脸上满是笑容,道:“石头,给温少汇报一下。”
“是……”石头还是一脸憨厚的模样,道:“我带人找到莫小雅,跟着她回了家……”
温谅摆手打断了他,道:“具体的不说了,结果如何?”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他只吩咐下面人去做,至于采用何种手段,就不是他需要过问的范畴了。石头明显还是嫩了点,换做安保卿,就绝不会多说这些。
“是,”石头转身从旁边的茶几上递过来一叠东西,有收据,有账本,有存折,有借条,还有一本小册子,密语般记着一些数字和人名,道:“根据莫小雅交代,她平时掌管着高天放一应开支,几乎知道他所有的勾当,最有意思的是,她有私下里记账的习惯,这些,这些……都是高天放这几年私下里采用各种手段谋取的私利,有的挪用公款中饱私囊,有的以权谋私收受回扣,还有几处房产和存折……”
温谅取过存折看了看,扔给了安保卿,笑道:“九哥,来算一算,以他的工资,要多少年才能攒这么多钱?”
安保卿凑趣道:“攒多少年不知道,但要想花这笔钱,得等他坐完牢出来了……”
温谅拿着这些东西站起了身,淡淡的道:“总要给别人留条活路,坐牢嘛,倒也不必……”
高天放从市府大院出来,胳肢窝夹着一个看上去有几分寒酸的公文包,一双皮鞋擦的一尘不染,不过他的心情明显没有鞋子那么的光鲜,眼中闪烁着一丝焦虑。倒不是虑别的,而是两天找不到闵成业,单位说请假,手机打不通,也不知道去哪里浪了。要是在往日,失踪就失踪吧,闵成业爱玩成性,闹失踪也不是一两次,甚至有一回带着一个年轻貌美的女下属跑到三亚去玩了一星期,连他老丈人都找不到人。只是说好的这两天要转一笔钱到自己的户头,自己还要转给某个朋友做周转资金,要是耽误了事,搞的大家都不好看。
对了,还有莫小雅那个女人,也得想个万无一失的办法处理了,既能让她不再纠缠自己,也能绝了后患——毕竟她知道自己太多的事,实在不行,就交给闵成业去办,对付女人,他比自己厉害多了。
正寻思要不要再去趟闵成业安置在某个隐蔽小区的私宅,一辆黑色的奥迪停在了路边,后排的车窗摇下,露出了温谅的笑脸。
“高处长,赏脸一起吃个饭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