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山顶的时候她再度一脚踩空,这一回后头的阿西却没能拉住她,只能眼睁睁看着扶桑一路滑下去。
扶桑的小腿在冰面上磨的生疼,她不用去看都知道肯定是磨破了。扶桑根本控制不了一直下滑的力道,最后心一横拔下簪子猛地插进冰中。
簪子卡在冰块里,随着扶桑的下落也一直在冰面上留下长长的口子。她往下看了一眼,底下万丈悬崖,若是真的摔下去必死无疑。扶桑这时候也管不了这么多了,在掌心里凝聚灵力然后一掌劈下去,结果用力太猛愣生生在冰面上劈了一个洞。
这样还不算,顶头的冰块也开始松动,最后全部倾塌下来。扶桑没有办法只能一脚跨级进洞中企图暂时躲避,可是洞口湿滑,她一脚踩空整个人跌下去一路下滑。
“扶桑姑娘!”洞口是阿西的大喊声,她想回答可是整个人都被冰面撞得头昏脑涨。
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滑了多久,最后头似乎碰到了什么东西一阵剧痛之后她整个人就跌出去了。耳边是潺潺流水声,她趴在地上半天回不过来神。
眼前一片开阔,十步之外是一条河,河面不窄,大概三人的距离。河面上竟然有一座桥,只是那桥晶莹剔透,寒气一阵阵的生疼。
越过河之后,竟然是一个人俑坑。无数用冰做成的人俑竖立在那里,不曾靠近也觉得寒气逼人。她从地上爬起来,一步步走到桥边。伸出手快速的摸了一下,那冰也有千年的时间了,冷的碰一下都是刺骨难忍。
桥面上的冰块隔着鞋底都似乎能将寒气传上来,她跺跺脚几步跑下去。眼前的冰俑坑颇为壮观,一眼望去都似乎望不到尽头。
“范蠡这是疯了?”这样的规格分明是只有帝王才能拥有的。
她注意到俑坑后头有一扇雕冰门,这就意味着她必须穿过冰俑坑才能进入真正的墓中。她小心翼翼的走进去,尽量避开那些冰佣。不知怎么了,她总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这些冰佣都是用冰块做成的,别说碰了,便是靠近一些都觉得冷。
偏偏这些冰块做的人五官雕刻的栩栩如生,有些手里拿着大刀,有些坐在马上。她一个人站在其中还真的有一种站在千军万马里的感觉,范蠡大约是怕西施死后去往阴间的路不好走,所以特地为她建了了千军万马来开路。
她穿梭在其中,突然听到一声脆响,她心中暗叫不好。一抬头便有无数的利箭朝她射来,扶桑急忙低下头,箭破长空的声音并不好听,她一身冷汗,等到没有箭再射出来的时候才敢抬头。
对面的冰墙上有无数窟窿,扶桑后怕不已,如果当时她来不及躲,只怕这时候也已经称为筛子了。她拍拍心口继续往前走,这一回比之前还要小心,虽然走得慢,但好歹算是有惊无险的走过去了。
墓门就在眼前,这扇大门由冰而成,上头雕着许多图样。她把耳朵凑过去,什么也听不见,她又敲敲门。指关节一片生疼,她呼出一口气往后退了几步开始寻找机关。
若是一般的墓为了防止倒斗的肯定不会有机关,但是扶桑相信范蠡不会将墓门封死,原因无他,只是因为他舍不得西施。
传说他一直在寻找能够起死回生的法子,就算做不到也一定不舍得将西施一个人孤零零的留在这里。肯定会每隔一段时间就回来看她,所以扶桑相信外面一定有机关。
她在门上摸索了好久,掌心冻得都快没有知觉了才发现大门右边有一个图案与其他的不一样。她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摁下去,“轰隆隆”的声响后,大门朝两边自动推开。
长明灯从远处一直点燃到门口,她总算露出了一点笑意。还算她运气好,叫她摸到了,墓道两边都点着灯,可惜即便这样那种阴森的气息还是能够传出来。
这里头有什么她一无所知,但现在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扶桑一脚跨进去,后头的大门就马上合上了。现在也没了退路,自然只能往前走。
墓道两边的墙上也是用冰雕刻的壁画,不过因为没有颜色所以看上去比较失真。这一点就要说了,范蠡虽然也是个才子,用笔作画确实是佳作,可是一旦雕刻在冰上就不是那么美轮美奂了。
她大概可以辨认的出冰上雕刻的是什么。依照她做的那些梦,冰雕上的都是他和西施的一点一滴。她放慢了脚步,那些雕刻虽然不精湛,但都是范蠡一刀一刀刻下来的。
西施死后,他造了这座冰墓,这样长的墓道。他拿着刀从上都下刻满了他们的曾经,扶桑不知道他当时的心情是怎么样的。可是心爱的人躺在里面再也不能醒来,他一个人做完这些,怕是已经心字成灰。
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范蠡不过只做错了这么一件事,而代价却是永远失去了所爱。西施离开的那些年里,他肯定也曾无数次遥望吴王宫的方向并且彻夜无眠,可惜往事不可回首。
从他说了那句话,做了那个选择,今生今世他就再也失去了那个人。
她继续往前走,墓道的尽头是两个门。一左一右,门里面点着长明灯,看上去没有什么不一样。她站在原地也很为难,不过有一点她大概能够相信范蠡的。
这座墓中应该没有殉葬者。西施那样的女子,他不会容忍有人死后尸变弄脏她的陵寝。她那样的女子,举世无双,生前他给她的太少,死后也绝不会让旁人打扰他们的宁静。
她选择了左边的门,既然不会有尸变的尸体就证明暂时还是安全的。她实在太累了,腿也疼的厉害,只能先找一个地方休息一会儿。
她选了一个离长明灯比较近的墙,把头靠上去。睡之前还是勉强打起精神在她周围画了一个避魔圈,万一有什么事她也能马上醒来。
这一次她又开始做梦了。梦中范蠡和西施的模样依旧模糊,这应该是他们决裂之后的场景。越国的城楼下她一袭鲜红嫁衣衬得姿色无双,世上再也不会有这样的女子了,嫁衣如火,她曾想过的终有一天要这样嫁给她最爱的人。
可是现在范蠡就在她身边,然而他们之间已经隔了千山万水。她看了看自己的手,她的手生的并不算好看。她自小父母双亡,过的一直很艰辛,长年浣纱手心里也有一层薄薄的茧子。
范蠡以前最爱捏着她的手心,同她说话,“以后我们成婚了家里的事情都由我来做,你只要能陪着我就够了。”
誓言应犹在,说的那个人却已经变了心。她擦了擦眼睛,转过身。越王站在最前头,“此去万里,吴王宫中美女甚多,你必要小心。孤也知道是委屈你了,以后,等以后孤一定会记得你这份恩德的。”
文种脸上也不好看,这件事终归是自己出的主意。他向来理直气壮,只是今天难免词穷,“西施姑娘,越国的百姓都会记得你。”
她只是一个弱女子,要越国百姓记得有什么用?她所有心愿都和那个人有关,为他生,为他死,因他笑,因他哭。他要她陪着她,那她就一生一世都不离开他。
他要她去夫差身边承欢身下,她也都答应。
“范蠡,今日一别往后再无相见可能。你可千万要记得,今日一切都是你心之所愿。往后若是后悔了,可没有挽回的余地。”她嘴角轻扬,一如既往的笑。那笑容真是艳丽,旁人穿一身金银只会觉得艳俗无比。可她生的好,冷生生压下去了反而只叫人觉得雍容华贵。
她从前惯不爱这些的,她喜欢穿最简单的布衫,头上也没多少首饰,可是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往那儿一站,便是天地间都失了颜色。
“保重。”他忽然低下头再不敢去看她一眼。千山万水,吴国同越国之间隔着那样远的距离,她没有说错。只怕这一生,他再没可能见到她。
“你对我,就只有这两个字吗?”她忍了好久还是没忍住,眼圈一下子就红了,“范蠡我就要走了,我再也不会回来了。你还有没有别的要对我说?”
她静静的瞧着他,期盼他说出那句话。她想如果他此刻开口留住她,那么即便冒着被所有人唾弃责骂的结果她也都不在乎。
她所想要的就只是他的那一句话。
夷光,不要走。她只想要这一句话,范蠡,只要你说出来,地狱天堂我都随你去。可是没有,他再也没有说一个字。她便彻底死了心,转过身,在他看不到的视线里泪如雨下。
“珍重。”她最后留给他的就只有这两个字,然后决绝的上了车架。这片故土她没有再多看一眼,已经不再值得她流连了。
从今日开始她不再是那个溪边浣纱的女子夷光,她是带着使命进入吴王宫的西施。
“扶桑姑娘,醒醒。”睡梦中似乎有人推自己,扶桑动了一下终于醒来。眼前有些模糊,有人轻轻拍了拍她的脸,“这灯油里面有毒,闻久了会叫人昏迷。”
“阿西,你是怎么进来的?”她晃晃头,视线清明许多。在他的搀扶之下她爬起来,“多谢,要不是你恐怕今日我要死在这里了。”
阿西面无表情,走过去吹灭了长明灯。然后点燃了自己的火折子,“我爬上了山顶的墓穴入口,我怕你一个人有事,所以就进来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