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桑沉默片刻，镇南王妃继续道：“你为了子恒吃了很多的苦。扶桑，你应该说出来的。”王妃心疼万分，摸摸她的头又摸摸她的手。
她宁愿瞒着他一辈子，只可惜他们早就没有了这一辈子。
那头的宋澈已经醒过来了，挣扎着要来看扶桑。镇南王一直压着才没让他下床，不过还是派了丫鬟过来。扶桑掀开被子，“我没事，我过去瞧瞧他。”
那间房里显然人要多上许多，程昀饕餮都在。宋澈也是才醒过来的样子，见到扶桑便要坐起来，“你好好躺着，别胡闹。”她把他压下去不让他起来。
宋澈只能躺回去，“你要不要紧？”
她摇摇头，余光中瞥见程昀欲言又止的样子。她的心顿时就沉下去了，她微微颔首，转过脸面对宋澈，“你好好养伤，什么都不要多想。”
宋澈露出笑容，不过紧握她的手始终不肯放，“你陪着我。”
他在人前向来都是温润君子的样子，少有这般无赖的、见此状镇南王都偷偷笑了，扶桑脸上更是挂不住，饕餮抓抓头，“算了算了，让他们腻歪一阵，咱们先出去吧！”
人全部走后，宋澈掀开被子让扶桑上来，“反正人都走了，你上来吧！”
扶桑拗不过他，况且他们剩下的相处时间也不多了，她想在这段时间都让他如意。扶桑和他挤在一个被窝里，宋澈仔细端详她的面容，“瘦了许多。”
她拿下他的手，“你才是遭了不少罪。”
也许这宁静的气氛来的太不容易了，谁都不忍心打破。她靠在他肩头上，宋澈侧头轻吻她的额角，许久之后他才道：“我不想等了，我们成婚吧！”
离开晋安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似乎还是昨天的样子。当时他说等她回来就要娶她，没想到中间一波三折，也许这就是他们之间的宿命。
她没有回答，只是往他怀里更靠了一点，“阿澈，我有你就够了。”能有过他，就足矣了。她往后的命运早已注定，他留给她的这些回忆足够她支撑着度过以后的、荒芜岁月了。
等宋澈睡着之后她才下床离开，不出意料的程昀就在院子里等她。扶桑走过去，“阿澈是不是有事？”
程昀没有马上明说而是抬头看了看漆黑的夜幕。今夜里倒是星辰无数，扶桑也抬头去看，“找不到楚服的那些岁月里，你是不是也是这样无数次在星空下肝肠寸断。”其实她现在倒是有些羡慕程昀和楚服的了。
一个至死不渝的等待，一个伤心欲绝的遗忘，可最后还是在一起了。而她和宋澈是再也不会有这样的机会，注定要分开，不如从未开始。
两人上了屋顶，找了一个角落坐下。程昀也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壶酒出来，“喝吗？”
她笑笑，接过来喝了一大口。这酒却是苦涩难当，喝进嘴里直叫人伤心。她呛咳了几声，程昀无奈一笑，将酒拿过来，“你知道这酒叫什么吗？它叫殇情，是用忘川河中的河水酿造的。”
酒能穿肠，可情却始终铭记。孟婆汤一碗能忘尽前程往事，可是忘川河水酿造的酒却越喝越清醒，越清醒越绝望。
她擦擦嘴角，“忘川，我听说执念不放的鬼若是不愿意投胎就要跳进河中，受尽千年苦楚，倘若千年之后还是执迷不悔便可同心上那个人再续前缘。”
可惜寒山寺主生死都是寒山寺的，就算宋澈死后执念不悔也永远等不来和她的下一世。
“你已经决定了？”程昀喝了一口酒，面无表情的目视前方，“真的想好了？错过了这一生，你们再无可能。”
旁人都能看清的道理她如何会不懂。扶桑垂眸，“我不能看着他死，更不能让这么多人因为我的自私丧命。程昀，这就是我的宿命。我是为了寒山寺而生的，我没有资格儿女情长。”
程昀又喝了一口酒，才语气惆怅的道：“若是从朋友角度出发，我希望你能自私点。可是从判官、从帝君之子的角度来说，我是赞同你的想法的。扶桑，饿鬼道的厉鬼已经叛逃了。梦魇开始复苏，他的法力会越来越强大，等到不可收拾的那一天，我们都会无能为力。”
地府最近动乱不断，没想到这么快就有厉鬼叛逃了。看来梦魇的法力真的深不可测，程昀接着道：“梦魇会出现其实也是我们的错。人也好神仙也好，还是鬼也罢，多少在心底深处都会有不为人知的念头和情感。一旦过于强大就会变成一种力量，梦魇通过梦境来得到这种力量，越来越强大，我们都只能坐以待毙。”
她说不出话，事情已经是这样糟糕了，她唯有往前走。她没有回头路，也不能回头。
“还有，宋澈恐怕撑不了多久了。”
扶桑骤然抬起头，不可置信的看着程昀，“怎么会这样？他体内的梦魇分身不是已经消失了吗？为什么阿澈还会有事？”
她都决定要放弃和他的一切了，为什么还是保不住他？扶桑脸色刷白，“为什么？我只要他活着就这么难吗？他如果死了，我也不会独活！什么三界太平，通通去见鬼！”
程昀见她情绪激动，急忙按住她生怕她栽下去。他用力拉住扶桑，“你听我说，没到最凶险的那一刻。还有机会挽回！”
宋澈被梦魇的分身侵袭，体内沾染了魔气，凡人是不能承受的。其实要想驱走他贴内的魔气也不是难事，“只是宋澈原本在死人谷受了伤，现在还没有全好。强行驱走魔气，他只会更承受不住。扶桑，我会尽量想办法。”
话虽这样说可是她还是不能放心，但目前看来也没有别的法子了。程昀担心她的身体情况，扶桑将掌心给她看，“我会撑到最后一刻，但是千万不要让阿澈知道！”
第二天阿西从宫中匆忙赶来，他才下朝，身上还穿着金色的朝服。见了扶桑后第一件事情就是先除下冠冕，“你要不要紧？我一听说你们的事之后就赶来了。”
阿西做了皇帝之后通身的气质就和从前大不一样了，扶桑觉得好笑，可是好笑的同时又想到小光。若是小光还在，见到阿西这个样子必然也会为他骄傲的。
阿西和范蠡一样，都怀有抱负。范蠡当年没能做到的事情，阿西都会做到，可惜小光再也看不见了。
“我没事。”宋澈还在昏睡，两人看过之后就走到院子里的石凳上坐着。
阿西明显不信，“你蒙我有什么意思？饕餮他们都跟我说了，扶桑我们是朋友，你至少不该瞒着我。你现在中了蛊毒，随时可能丧命。”
丧命有什么可怕的。扶桑满不在意，“你不用担心我。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生死有命，她早就抛诸脑后了。
阿西早知道她会这么说，一脸的无奈，然后拿出一个盒子来搁在石桌上，他推到扶桑面前。扶桑在他期许的目光下打开盒子，里头装着的竟然是十二颗鲛珠。
“怎么会？这鲛珠不是留在冰墓中给小光陪葬了吗？”小光在最后一刻将阿西推出去，十二颗鲛珠从此后就随着她一起被埋葬在冰墓之中。她以为这些鲛珠再无重见天日的的时刻了。
“小光大概也希望有一天这些鲛珠能帮到我们吧！所以在最后一刻她将鲛珠交到我手里去了。”阿西微笑，眯着眼睛硬生生逼回泪意，“鲛珠能够起死回生，我想应该也能解你身上的蛊。”
可是要用鲛珠就要付出代价，当时范蠡也是用了极大的代价才勉强留住小光的一缕魂魄。扶桑又要用什么代价来换去自己的平安，她想不出。不过她却有了别的想法，也许她能用自己为代价借用鲛珠驱走宋澈身上的魔气。
保他一生平安，才是她最大的心愿。
身后的房门被推开，这突兀的声响叫两人同时回头。扶桑瞧见宋澈扶着门框虚弱的对她一笑，她忙站起来，“阿澈，你怎么下来了？”
“躺久了也不舒服。我醒来没见到你，还以为你又出去了。没想到你和皇上在院子里。”他一边说着一边朝阿西抱拳要行礼。
阿西忙阻止他，“无需多礼貌。你我是朋友，我能登上帝位宋家也帮了不少忙。”
宋澈点点头，扶桑则是扶着他慢慢坐下。他身体还是很虚弱，连带着脸色也特别不好，她真是想念从前那个健康的宋澈。扶桑轻轻握住他的手，“阿澈，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他是赫赫有名的大将军，她要他以后的人生也如从前一样光鲜亮丽，要他仍然能在马背上肆意妄为。
“我没事，为了你我也会好起来的。”宋澈捏捏她的脸颊，“倒是你，脸上一点肉都没有。回头我让母妃好好给你补一补，成亲的时候我一定要看到一个健康活泼的新娘子。”
阿西在一边附和，“对！虽说先皇驾崩不宜婚嫁，但是如果你们不介意这些，我可以下旨让你们完婚。”他还想着婚事要由内务府来操办，必定要办的风风光光，“到时候我册封扶桑为公主，作为我的皇妹，嫁到你们家旁人也就不敢看轻了。”
旁的倒是无所谓，阿西提出的这一点倒是深得宋澈的心。旁人不明就里都以为扶桑曾是青楼女子，就这么嫁给他，他怕她委屈。阿西若能封她为公主，等于是用皇家的颜面为扶桑镇住了场子，旁人便是再不喜也不能够随意议论了。
“多谢皇上！”
阿西摆摆手，“不谢！谢什么，当初咱们都是出生入死的！好了，我也不打扰你们了，宫里还有事情我就先回去了。反正若是有事，你们尽管来找我。我虽为帝王，但你们跟前始终还是那个小渔村里的阿西。”（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