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丰七年之后,绿营新军制在大清各省顺畅推行,各省新炼绿营军力,一如天津光武新军旧制,这一方面是因为朝廷旨意全无半点折扣可打,各省畏惧皇威,不敢不为;另外一方面,从光武新军中走出的诸如胡小毛、林文察、朱洪章、鲍超、张运兰、刘铭传等人分散到各地,也起到了相当的作用。
但大清所属,只有一个台湾,游离于朝廷颁布的新军制之外,还是实行以绿营、团练共同组成台湾戍防的主力,其中自然是以绿营为主,后者为辅。他们的任务是稽查奸宄、护送行旅、传递公文、保卫住民。
而团练则是民间招募的武力,类似乡兵组织,多由当地大族或者郊商出面组成,虽然在纪律要求上被讥为乌合之众,但因为可以弥补战时的兵力不足,所以亦相当重要——在康熙末年的朱一贵到乾隆后期的林爽文,再到道光初叶的张丙事件,在这三次较大的民间起义事件中,团练都立功匪浅。
在台湾的戍防中,海防是重中之重,清朝在台湾岛内外设置汛防166处,起到了保卫海疆的作用。而在陆上,情况则要坏得多。绿营的任务其中有一条是缉捕匪类,这是一项很危险的工作。当时被称为贼薮的地方主要集中在笨港附近的白沙墩、秀才庄、下加冬、斗六门、半线一带(都属于台南)。
除了工作压力大,台湾恶劣的水土环境所造就的值勤环境更让士兵弁员惧怕——当时全部台湾都属于瘴乡,不过中毒的症状也有轻重不同。以淡水为分界,南部的情况略轻,虽有嚎跳发狂、寒热不等之苦,但只要勤加休养尚可痊愈;中淡水以北之瘴,则药石罔效,中者不起。
这还不算,绿营军的兵纪愈坏!这是因为从郡治到鸡笼,沿途只有茅港尾和笨港两处公馆可以投宿,入清以来的旧例,文武衙门差遣往来,当地的保长、通事、汛塘要负责打点,久而久之,这些负责接待的人不堪其扰,于是想到开赌场作为供给之资。此时班兵的饷银也充作客头的赌金。国家的正规部曲,摇身一变,成为赌场的金主了。
台湾兵事败坏的另外一个缘故,就是咸丰皇帝对于这里的情况的不闻不问。曾国藩、翁同书、李鸿章三个人分别在军机大臣、两江总督、前后福建巡抚任上上书,请求朝廷派专人到台湾去,认真管束、整理台湾军制,他却一概不准!
一直到咸丰二十年之后,在台湾出了牡丹社事件,他才很不情愿的降旨李鸿章,让从福建造船厂调四艘兵舰,其中还有一艘是在越南海战中受伤的扬波号,交付台湾巡查道拨付澎台防卫之用。
这种情况到了咸丰二十五年,在这一年中,日本在长崎设立了一个名为番地事务局的机构,以参议兼大藏卿大隈重信主持,陆军中将西乡从道为番地都督,陆军少将谷干成,海军少将赤松则良为参军,所谋不轨。
闽浙总督李鸿章上奏云:"臣查台湾番社,散处深山,虽未设立郡县,而推原疆禀,实皆台地幅员。纵该生番穴处猱居,久成荒服,第既为中国抚有之地,即当为圣朝管辖之区,今日本并未商准总理衙门,骤行调将征兵,将人番境,虽云召酋开导,其心实不可测。"
不但是他,连奕也认为,"各国垂涎台湾已久,日本兵政寝强,尤濒海切近之患,早迟正恐不免耳。"
即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皇帝依旧稳如泰山,对臣下的奏折根本不予理睬。这种消极怠工的态度让朝臣又难过,又失望!只当皇帝未过半百,就已经老糊涂了!但秉持着国士待我,国士报之的心思,这种请皇帝加强重视的奏折,依旧如雪片般从沿海各省呈递上来。
到咸丰二十六年的年初,皇帝觉得差不多了,若是再依旧故我下去,不明内情的人们还真的会以为朝廷对台湾放任不管呢!对日后台海用兵,会造成很坏的负面影响。因此,他的态度丕然一变!改消极怠工为积极防御,派李鹤年为分巡台湾道,调福建提督罗炳坤为台湾知府兼任海防南路理藩同知,共同办理台湾岛内兵气疲沓,疏于训练的问题。李鹤年不提,罗炳坤就是当年皇帝第一次驾幸江南,带赛香君和如烟夜游花车,把圣驾堵在车厢中,动弹不得的那个把总。
二十年而下,罗炳坤早已经做到一省提督的高位,但如今大清绿营,比当年更有不同,军官将佐分派林立,各重一方,这些人最看中的就是彼此的出身。
第一部分是截止咸丰十二年为止的光武新军所出;最高位的是做到兵部侍郎的朱洪章;其他如胡大毛、胡小毛兄弟、张运兰、林文察、程学启、潘鼎新等人;第二部分则是成立于咸丰十七年之后的天津、保定、黄埔三地的武备学堂所出,如今也都是一省总兵的大员。
第三种就是如罗炳坤这样,全无出身,只是在绿营军中熬年头,混资历混上来的。虽然也是挂着提督军衔,但和前面两者,格格不入,很难进入到对方的圈子中去。
皇帝于这样的事情也是洞若观火,但军中这样的事情在所难免,即便是唐宗宋祖那样的英主也休想能够改变,而且,他也并不很在乎——朱洪章等所有这些人,都是自己登基之后一力捡拔而起,旁的事他不敢大言,对这些人,他有把握一道朱喻, 就足以让他们俯首听命的。
罗炳坤上任之后,从南到北巡查全岛,在给朝廷所上的一折一片中,详细记述了所闻所见的兵事恶劣的详情。汛兵擅离汛地、武器操作不熟、兵房上堡崩塌无人闻问、将佐素质参差不齐、只有副将、参将、游击各一员及都司二员在任稍久,其余非阵亡事故即参革治罪,或甫经调任,加上士兵多新配,新补,在久未操练的情况下,兵将不相习已成必然。
有鉴于此,罗炳坤提出5事作为提升营中战力的重点,分别是:无事收藏器械,以肃营规;演验军庄枪炮,以求可用;选择教师,学习技艺,以备临敌;增设噶榪兰营兵制,以资防守和移驻北路副将,以重形势。
除了他的奏折之外,还有新任分巡台湾道李鹤年也上奏折,痛陈台湾岛内官场积弊,说他们多系文儒,不习武事,诸将则把弓马技艺委诸弁兵,风云沙则交给舵工水手,自己只懂得巧结升官的丑陋行径。甚者,营兵在府治以开设'公厅';的方式,私自划分势力范围,除了白昼劫夺财物,掳掠妇女外,还自营赌场、烟馆、娼寮、私曲等业务,地方官明知此事,但不敢过问,原因只有一个,怕这些人受到制裁之后造成哗变。
这两个人一登岸,就发现了这些弁兵毫无纪律造成的祸害:原来,郡城兵丁经常械斗抢夺百姓受其苦毒,早有积怨,在这两个新官上任之前,终于爆发开来:城市闭门罢市,城厢之内道路不通,台湾总兵叶绍春、道员仝卜年、知府史密称病告退,几乎是一副无政府状态了。
总算罗炳坤身边还带着三营战力,他们在战斗经验上或者不及山东、河南、两湖等省的军中袍泽,但用来对付台岛内的这些人,还是不会成很大问题的,到这一年的年底,罗炳坤大力整顿营伍初见成效。虽然还是有营兵霸占街坊民防,私设公厅等情事,不过在其他案件的改革上,已经稍见起色。
他所作的第一件事就是精简兵额一半以上,用省下来的经费捐项修理伙房;第二,加强查禁假冒衙门之棍徒,这些人在城门口肆意讹诈入城车辆,影响极坏,经过罗炳坤和李鹤年的打击,也很快销声匿迹了。
罗炳坤本来还提请朝廷,希望能够准许他整饬团练。因为团练终究属于乡兵性质,它可用于地方上的防卫,但因为训练、给饷等问题,还是能取代常设的营兵。罗炳坤提出把团练编为经制,但这件事在军机处打了回票,原因是练团丁常常有'一呼百诺';的效果,很合乎抵御外敌时施行的策略——民心可用。
在这些革除弊政的条陈之外,皇帝又降旨,要严厉打击和追剿航行于澎台闽浙乃至往来琉球、日本航道上的中外走私贩子,对于这些人,不问走私货物多少,一经查获,不问属地、国籍,按照人数计算,超过10个人的,一律处死;少于这个数字的,一律发往黑龙江做苦役。而对于南洋海军和台湾所属海军中有人敢于徇私放纵的,不论是管带还是普通水手,一律处死!
上有朝廷的严刑峻法,下有李鹤年和罗炳坤的层层威逼,海军士兵不敢不尊,在海上的巡查也比往常认真了很多——这一次就逮的稻川垣等人,是近半年来所抓获的第十一批日本籍走私贩子了。总算他的船上的成员还不算很多,能够捡回一条性命,其他十艘船上的走私贩子,其中有六艘上的成员超过10人,都给押解到福州府城,呜嘟嘟几声号筒吹响,一刀斩讫,就这样稀里糊涂的做了异乡之鬼。
消息传到日本,引起本国人对清朝的极大不满!从咸丰八年中国和英法两国各自签署的《北京条约》起,中国人便收回了对外司法权,除外交使节受国际公法保护,有豁免权之外,其他各国的洋人在中国境内犯案,都要依照中国法律判决,等到日本和中国建立关系,这一条法规也因循下来的。
这本身并不能算错,但在日本人看来,只是为了走私,就要杀人,未免太过严苛了一点——只是走私,又不是杀人放火?中国人的这种做法,太粗暴,太野蛮了!而稻川垣及船员被押往黑龙江服五年苦役的判决,也再一次激起了日本国民的强烈不满!(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