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丰二十年的春天,比较往年要燥热得多,而且,从上一年的冬天开始,除正月初有过一场降雪之后,山东、山西、河南等省并无半点雨雪飘落,从各省奏报上来的晴雨表来看,似乎又一场危害程度不会小于咸丰十四年的旱灾又要到来了。但和以上各省闹旱灾不同的是,直隶闹水灾,永定河决口,淹了沿岸大片的庄稼、田地,据省内奏陈,有三千余户,一万多百姓家园被毁,省内正在组织人力,抓紧抢修河堤,安置灾民。
军机处叫起的时候,皇帝问及此事,奕第一个说道,"臣弟以为,此事毋庸上烦廑忧。咸丰十四年之后,各省官储粮仓,俱皆填充丰盈,可保治下百姓,半年之需。即便再有如当年一般的饥馑荒年,也是不足虑的。"
"话是这样说,但朕想,这种事还是要防患于未然的好。眼见旱情初成,春墒不保,难道只以为粮仓中有粮食就可以不闻不问了吗?等真是饿得受不了的话,百姓只怕就要连种粮都要拿来充饥。届时,灾后拿什么往地里播撒?"训斥了弟弟几句,他说,"廷寄以上诸省,组织民力抗旱之外,也要保证一旦旱情得以减缓,百姓手中有种粮,以为再事生产——不能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朝廷赈济上。"
奕几个自然奉命唯谨,"皇上,山西巡抚陈士杰请旨,截留藩库银子一百二十三万零九百五十两,以为组织青壮,抗旱挖井所用。臣等想,宜乎准如所请。"
"嗯,准了。"皇帝点点头,"不过,这笔钱也不能全部由朝廷拨给,让山西藩库也出一点。以六四比例吧。"
众人知道,皇帝的脾气特殊,于各省请旨拨给的银子,从来没有如数答应的,总要对方也想办法出一部分,用他当年的话来说,是担心下面的人有崽卖爷田不心疼的弊端,款子拨下去,给下面的人不知节制的胡乱花用。久而久之,下面的人也学得精明了,请旨的银子,总会留出一些水分,用来和朝廷打价还价——不知道这一层弊端,他知道不知道?
皇帝自然是知道的,不为旁的,只是看各省奏请请拨或者截留的款项越来越多就可见一斑,但他并不准备深究,有时候,君臣彼此和光同尘一点,于政事有利,而过于查察,下面的人畏手畏脚,也休想再有魄力做事了。更加主要的是,他并不担心有人会从中侵鱼,这要从两方面来说,首先,如今的大清府库充盈;第二,成立于两江的会计师事务所会不定期的查账,发现任何的漏洞,都会立刻上奏,也杜绝了臣下贪污的可能。
"那,直隶水灾呢?你们想着如何解决?"
"皇上,胡林翼素称能员,这一次永定河决口,臣弟想,以其人治下有方,定能早日料理清楚,上慰主知。"
"嗯,军机处催一催他。"他说,"虽然只有一万余人受水害侵扰,但也不可有半点疏忽大意。"
说完这件事,他继续说道,"李鸿章从福建上折子了,请旨成立招商局,由户部和省内共同拨款二百万两,以为启动。你们以为如何?"
"臣弟想,这是我大清有史以来第一次成立这种官商一体督办的衙门,还是要宣李鸿章进京来一趟,认真将招商局的规划及章程分说明白之后,再拿出一个确论来。"
"除此之外,也要把招商局的人员尽可能的缩减。"皇帝手托着腮帮,若有所思的说道,"绝对不能弄出开支浮滥,冗员极多的弊端。另外,..."他迟疑了一会儿,"等李鸿章进京来,朕再和他说吧。还有什么?"
"还有一件事,日本国所派使者,以副岛种臣为正使,为日中两国友好,并正式签署《条约》事,再度渡海而来。"奕说道,"在日本托请美国转交总署衙门的公文中,日本人希望这一次来华,能够达成两国互相派驻大使,驻留彼此国都,以加深往来,互利互惠的愿望。"
"今天是正月二十八了。距离草签的《条约》中要求日本全部撤出琉球群岛的二月三十还有一个月零几天的时间。这件事总署衙门要郑重告诫日本人,别以为能够借助和我大清正式签约的缘故,就可以拖延其事。三月初一日子时之后,若是琉球群岛所属陆地、海面上兀自有日本人滞留不去的话,一概视为侵略我大清。到时候,朕就要诉诸武力了。"
"是。"奕大声答应着,又说道,"皇上,臣弟有一件事,要请皇上的示下。"
"是什么?"
"上一年十一月间,臣弟有幸扈从陛下登临长城,随行者另有日本使节。其时彼此议定,两国各自派遣武林人士,以武会友,切磋技艺。如今日本人西来,臣弟想,此事是不是也可以照当初彼此约定之事,开始进行了呢?"
皇帝苦笑起来,"老六,你还是不死心啊?好吧,此事交你和许乃钊共同办理。命礼部传文天下,征召京内武林人士,汇聚一处,和日本人...嗯,比划比划。"
听他出语粗鄙,奕等人便想笑,"皇上,臣想请皇上的旨意,若是我大清忠勇之士,能够在比武场上打败东瀛对手,朝廷宜乎给予一些奖励之法?"
"准。"皇帝是一副看热闹的心态。他身为中国人,虽然心中不认为国人子民能够战胜日本人,但若真能够扬眉吐气,自然也不吝赏赐,"若是最终得胜的话,则所有参赛中国武者,一概赏四等双龙宝星一枚,并赏勇烈壮士嘉号。"
"皇上,还有比赛章程,请皇上处断。"
"比试七场,先赢四场者为胜。"他说,"至于具体是比试拳脚还是器械,由你和那个什么副岛种臣议定。"
奕点头领命,又得寸进尺的问道,"皇上,等到双方正式比斗之日,皇上可有雅兴,临场一观?"
"朕可不去。你知道擂台上什么玩意不长眼睛的飞下来,砸到朕可不得了,不去,不去!"
阎敬铭第一个笑出声来,"啊,臣失仪。"
皇帝也笑了,"不过,朕说的话固然是玩笑,但中日两国比斗,也不必看得那么郑重其事,就如同日本人在往来公文中所说的那样,这一次只是双方以武会友,彼此切磋。不要弄得那么剑拔弩张的,嗯?"
奕有点听不大懂,只以为皇帝是在故意淡化此事,为日后真要是输掉了这一次的比斗留一份颜面。因此更加下定决心:这一次的比斗,不管用什么办法,也要赢过小日本不可!
他不知道皇帝的真正心思是确实不把这件事记挂在怀:咸丰二十年,大清无论国力、军力均已经远超日本,可以说,双方根本不在同一个水平线上。这场擂台赛的输赢无关宏旨——武功再高,还能抵得住快枪之力吗?偏偏老六热情似火,有心将这一次的比武演变成国力之争,他不好直说中国武术在很多层面上敌不过日本人的柔道术,只好任由他去了——让他受一番教训也好,省得眼见大清上下一心,国势日盛一日,只以为是天下第一强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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奕不知道皇帝会转这么多的心肠,心中对这场即将到来的比武充满了热情,回到军机处直庐,还不及坐定,立刻问道,"信公,皇上说,着礼部颁旨,传喻京中各处武林豪门,信公以为,如何着手才是?"
许乃钊也很伤神,自古侠以武犯禁,这些走江湖的,在他们这些读书人看来,都是不值与谈的,所以对于办这样的差事,确实是一点头绪也没有,给奕的话问楞了,"这,我想,总要到各省会馆中去问一问吧?那里的人接应的都是往来各省的百姓,当有路径可通四方。"
这算什么办法?于是奕知道,许乃钊在这件事上根本帮不上什么忙,一切都得靠自己了。坐下来想了想,忽然灵机一动:载澂的护卫首领,名叫札哈什的,擅长教门的弹腿和查拳,对于武林之事是不是比自己知道的多?
当即命人回府去,把札哈什传到总署衙门来,自己亲自问他。一问之下,札哈什说,"当年是在善扑营中习练教门所传授的武功。"
"那,你老师是谁?如今可还能找到?即便找不到的话,同门之中,想来另外还有弟子吧?与你兄弟相称的,如今能不能找到?"
一连串的问题,让札哈什有无从作答之苦,只好避重就轻的说道,"王爷,这样的事情得容小的下去联络。而且,当年分散之后,各自投奔他门。奴才是旗人,得幸入王爷府中当差,那些汉人,就不好说散落到何方了。"
奕想了想,决定还是把事情和他说明,想来虽是江湖草莽,但能够有这样一个为国出力的机会,一定会奋勇当先的,"你去找。找到了之后,把他们汇聚到一起,四月初一之前,带回京中。本王亲自召见。"
札哈什迟疑了一下,"那,贝勒爷那里?"
"这不需你多费心思,我会和他说。"
眼见王爷主意已定,札哈什不再多言,原地请了个安,"是!奴才这就下去。准定四月初一之前,一定将人找到。"
"哦。"奕忽然又叫住了他,"这一次中日比武,非同寻常,皇上与本文都无比重视。所以你找来的,都要是一方雄才,那些滥竽充数的,我可一个都不要。"
"请王爷放心,卑职明白其中轻重。就是那些人想来,奴才还不让他们加入进来呢!除了出丑,任是什么用也没有,要来何用?"
"好,就是这个意思,你下去吧。"(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