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的两日,眨眼间就过去。可是对于我来说,却觉得过了两个月那么漫长。
为什么呢?
我坐在马车里,望着外面不断掠过的长安街景。从前的光鲜繁华如同一夜美梦,醒来之后,风光不再。我仍然伤感,却不像先前那样沮丧。
又是为何?
我看向手中,阿傻咧着那张难看的嘴,头上一撮黑线做成的头发落在眉毛上。
昨夜,我给它洗了个澡,又用炭火把它烤干。这过程很长,用过晚膳以后我就坐在火盆边烤,烤了很久,里面的丝绵挤挤还会润出水迹。
魏郯开始并不干涉,我洗阿傻的时候,还痞痞地笑,说夫人是在为将来儿女之事准备么?甚好。
我不理他,他就自己在一旁烹茶,又拿出几本书来翻了翻。可是到了后来,眼见着就寝之时要到了,他见我还一门心思坐在火盆边上,就很是不乐意,皱着眉说让家人去烤好了。
我甩甩发酸的胳膊,悠悠道:“夫君须忍耐,须知儿女之事最是累人。”
魏郯瞥一眼阿傻:“我的儿女可不长这样。”
我不以为然:“这是我的儿女。”
魏郯扬眉:“你的儿女不就是我的儿女。”
“哦?”我说,“若儿女生出来就是这个样子呢?”
这话刚出口我就有些后悔。果不其然,魏郯愣了一下,随后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夫人所言极是。儿女是何模样,生出来才知道,待为夫与夫人一同试试。”说着,伸手来抱我。
我手上的事还未做完,怎肯半途而废。连忙挣扎推拒,不停地说“再烤半个时辰”。二人拉扯了半天,还是魏郯先服了软。最后,他把我抱在膝上,两人一起把阿傻烤干。
那时,红红的炭火映着阿傻的笑脸,我的身后,那怀抱同样温暖……
我深吸一口气,车窗外,长安双阙的残楼刚刚过去。再收回视线看向怀中,片刻,我轻声道:“阿傻,我们如果有新家,你会去么?”
阿傻看着我,嘴歪歪的。过了会,它的头一动一动,点了两下。
外出几日,虽有悲有喜,回到雍都,我却有一种刚从世外回到凡尘的感觉。
魏郯才入城就直接去了营中,我独自回到府里。拜见郭夫人的时候,她正与许姬在堂上说话,我进门就看到许姬脸上恭顺的微笑。
见我来,许姬忙起身行礼,又要退开。郭夫人却按住她,说:“你如今有孕,安坐便是。”
我看看郭夫人,顺着她的话道:“姑氏所言甚是,姬且安坐。”说罢,我向郭夫人一礼:“拜见姑氏。”
郭夫人微笑:“少夫人往长安多时,若非侄妇告知,老妇几乎不知少夫人去向。”
这话明里就是责备我不辞而走。我心底不快,魏郯走的时候已经命人回府禀报,郭夫人这话实际上是找碴。不过,尊卑有序,该有的姿态还是要有。
我略一思索,心平气和地向郭夫人道:“儿妇未向姑氏请辞,本是不该。只是当时夫君走得急,他命儿妇随行,儿妇亦不敢推拒。姑氏教导,儿妇谨记,将来必妥善应对,不使姑氏操心。”
我把责任都推到魏郯身上,郭夫人看着我,过了会,语气软了些:“少夫人明白就好。尔为冢妇,家中长幼皆以为范,当慎行才是。”
我唯唯。
又寒暄几句,郭夫人说我一路辛劳,让我回屋歇息。我也无心待下去应付,告辞退去。
回到院子,阿元首先迎出来,看到我,如释重负。
“夫人可算回来了!”回到房里,她高兴地说。
“想我么?”我笑笑。
“想!”阿元笑嘻嘻,说罢,附在在我耳边小声说,“你不知道,那日回到府里,郭夫人听闻你去长安,脸上可不好看,吓死人呢。”
我了然,安慰道:“无事,她是主母,自然严厉些。”
阿元语言又止,片刻,似乎想到什么,一脸神秘:“是了夫人,这两日,雍都可有些新鲜事。”
“哦?”我一边坐到榻上一边问,“何事?”
阿元凑过来:“夫人在洛阳时,不是曾与舅夫人说起天子重开孝廉之事?”
我颔首。
阿元道:“我兄长昨日送信来说,他在街上看到了舅夫人一家,据说,他们从洛阳搬到了雍都呢。”
“哦?”我讶然。
虽然我早就知道乔恪会来参加孝廉,可我没想到那么快,而且一家人都搬了过来。我不禁想起临着离开洛阳的那日,舅母透露有意让乔缇也嫁入魏氏的事,如今此举,恐怕目的也是在此。
“夫人要去看看么?”阿元问我。
“不必,”我笑笑,“舅母安顿下来,自然会来消息。”
阿元点头。
“还有一事。”阿元的脸色忽然变得谨慎,四处看看,从袖子里抽出一物,快速地塞到我手里。
那是一团纸,我不解。
“两日前,赵隽来访。”阿元小声说,“他带来一盒蜜饯,说是献给夫人的,我便代为收下。我拆开盒子想把蜜饯盛出来,却见底下塞了这纸。”
“哦?”我心底觉得蹊跷异常,让她关上门,自己走到室内去将纸展开。
纸面上皱皱巴巴,只写着四个字:十五南庙。
黄昏时,魏郯是跟着魏嘁黄鸹乩吹摹
魏嗌砩吓乓患窈竦拿ご箅诺氖焙颍绱挠屑阜值靡庵3龊跷业囊饬希跟在魏郯后面,身上穿着一件崭新的锦袍。
郭夫人迎上前去,笑意盈盈。
“皇宫好么?”见礼之后,郭夫人问魏。
“有什么好,去过这么多次了。”魏一边用小炉焐着手一边抱怨道,“天那么冷,有什么可看的,非要我去。”
“胡说什么。”郭夫人嗔斥道,“那是皇宫,换做别人,谁进得去?”
魏撅着嘴,还想说什么,忽然看到我,脸上登时转晴。她几步跑到我面前,向我一礼:“长嫂。”然后向我伸出手。
我讶然,微笑道:“小姑要什么?”
“麻团。”魏笑眼弯弯,“兄长说从长安带了麻团回来,在长嫂那里。”
“给她两个。”魏嘣谔们案怂低昊埃槐呖硐麓箅┮槐咦呓此担八矫暇杆涤新橥牛使疾还淞耍彩且乩础!
魏郯跟在他身后,笑了笑。
魏望向父亲,又是羞赧又是满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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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他问的‘可好’指的是何处,只道:“长安甚是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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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忽然明白魏郯为什么要买那么多的麻团,此物盛出来之后,魏和魏安的眼睛就一直盯着没有离开过。
魏安这些日子终于做好了那个马鞍,用膳的时候也总算见到了人。
舅母和赵隽的消息,让我一直思索着。我不知道赵隽见我是为何,如此秘密,总觉得有什么大事;而舅母那边,我心里也想着帮乔恪一把,觉得该寻个时机问问魏郯。
不料,魏郯的消息也灵通,回屋更衣的时候,他对我说他看过了新来报到的孝廉名册,里面有乔恪的名字。
“我问过,舅夫人也来了,夫人可知晓?”魏郯道。
这几日外出,我不好说是从何处得到的消息,只得装傻:“哦?妾并不知晓。”
魏郯笑笑,道:“舅夫人初来雍都,改日你我当登门拜会才是。”
我颔首:“全凭夫君之意。”
夜里睡下的时候,我想像从前一样抱着阿傻一起睡,魏郯却不许。
“抱它做甚?”魏郯道,指指边沿一处露着丝絮的破损处,“这么旧了,又在路上脏污了许多年,明日我让家人给你另缝一个。”
我觉得他这话并非全部道理,阿傻的布料已经发黄而脆弱,恐怕是不能像从前那样折腾的。我想了一下,不舍地把它放回箱子里。
魏郯却似乎心情不错,等我重新躺回被子里,他环住我,低笑:“夫人若实在想抱,为夫便委屈委屈,一干四肢,但听差遣。”
我才不要抱他,魏郯却不许我转身,一口气吹灭了灯,欺身便上。
在长安,我心情不佳,路上又太累,二人一直不曾行过夫妻之事。这一次,魏郯表现得像个尝到饧糖的馋嘴小童,不断地索求。
而不知为何,当他与我耳鬓厮磨,身体交缠,从前那种紧张和小心却似消退了一般。我喘息着,手在他健壮的脊背和腰腹上游走的时候,试着回应他的吻。
魏郯也发现了这一点,他停下来,夜色中,我能感觉到上方那灼热的视线。我搂住他的脖子,用唇舌寻找那热气的源头。魏郯兴奋起来,一把将我抱起,更加用力地在我的体内冲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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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脖子。”南庙外,下车的时候,阿元小声提醒我。
我连忙将裘衣拢高,看看四周,幸好无人在看。
瞥到阿元满是好奇的目光,我有些羞赧。
“夫人,怎会有红点?”阿元颇感兴趣地问。
“嘘!”我瞪她一眼。
阿元掩袖,无声地笑。
颊边的烧热更甚,我却若无其事,让她跟上,朝南庙中走去。
今日十五,正是赵隽留书相约之时。早晨我跟魏郯说要去南庙的时候,他坏笑:“求子么?庙宫人太多,神灵恐怕照顾不过来,夫人求我好了,或许更快……”
我深吸一口气,想赶跑脑子里那些不三不四的言语。
这几日,思考再三,我还是决定来见赵隽。
我也想过自己没必要来,可是赵隽其人,我从父亲的嘴里大致还是有些了解。他虽迂腐,却绝非奸佞之辈。我曾听闻,来到雍都之后,他每日闭门读书,与人来往甚少。唯一一次在众人前露脸,就是上回的宫宴。这样一个人,忽然要秘密见我,恐怕绝非小事。
庙宫十五,祭拜的人络绎不绝。这样的地方,一旦被人看到,也能随便遮掩过去。这一点。我倒是全不顾忌。
不过这人头攒动,赵隽在何处?我四下里望了望,忽然,身后传来一个声音:“阿p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