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小姐，不是我们怀疑你，可是你知道的，那些经济学家和学者都是男性，因为对于经济与逻辑，男性是有天然的优势。请别介意，我们没有贬低女性的意思，可是，你可能有点急于表现自己了，这些结果全是靠推论得出的，你没有罗列出理据，我希望你这报告是建立在证据之上的。”
赵紫薇听到这番话，有点傻了，没想到刚才说了一大通，又激烈讨论了一番，竟然有人没听进去。她真想将面前的文件掷过去，这些该死的老家伙，那双耳朵不知在听什么。这忽然改变的现场风向，让赵紫薇立即意识到，是女性的身份令众人怀疑她的能力，甚至开始欣赏“赵子强文章”的人，也不是很欣赏她了。连在场的那位女副总，也没有反驳这番针对女性的观点，因为她同样在质疑这报告的结论。
在这众多高调的嗓门里，赵紫薇的声音显得有些柔弱，可是，她提出来的论据比研究部的更多。可是，仍然有人不相信她的分析结果，虽然对研究部的质疑更多了。因为不能用本来的男声，赵紫薇讲话的力度自然效果差了一些，她考虑了一会，决定不再顾礼貌了，直接拿研究部开刀，要保护自己，就别顾人家的面子了。
“你们需要的证据，研究部的报告里一定也有，现在我给大家看看”赵紫薇一边说着，一边将文件放到投影上，一一指出这些根据，“两个月之前，建设部副部长批评一些发展商人为制造房屋紧缺的现象，暗示政府不会坐示不理；上个月，国家统计局公布全国住宅价格，其中特别说明上海房价涨得太厉害了；也是上个月，国务院经济研究中心副主任谈到上海有太多外国资金在参与炒楼，影响了居民的置业；那个以政论智囊著称的经济小组，上个月就提出了打击炒家的几点意见，其中……”
赵紫薇忽然庆幸，刚才叫方小玲将投影机接上了，不然这时间一延迟，可是这些人的势头猛，一压过来在，大概就不容自己缓过劲来了。
在场的只有陈牧最镇定，因为他们提出的许多问题，昨天他都问过了。他现在只想确定一点，赵紫薇这份报告能否说服这些人，因为他们决定着公司的方向。虽然他不动声色，其实心里还是很紧张的，他最留意看黄总裁和焦经理的反应。
不等他们开口，赵紫薇连续说下去，不让任何人插嘴：“焦经理，这些都是公开的信息吧，你们收集到的可能还比我详细。另外一点，我从证券公司的朋友得知，北京有家机构已经联络几家公司准备做空陈氏地产和万科地产，这两家公司是房地产公司的旗帜，你们肯定比我更清楚是什么情形。”
黄总裁道：“赵小姐，你这样说太武断了吧，做空陈氏和万科需要很多资金，那些机构不敢冒这个险的。陈氏已经经历了多次阻击，股灾的打击都挺过来了，陈氏这座大厦不是那么轻易参撼动的。”
赵紫薇认真地道：“这次政府打击的重点是上海，陈氏再怎么硬，也一定逃脱不了，所以一定是随着这个方向掉下去！商场上除了喜欢踩着别人身体往上爬，还喜欢落井下石！如果是我，损人利己的事情我做，损人不利己的事情我也干，你们比我更有经验，肯定也知道这是真实的战场，不是用子弹而是用钱！”
众人吃惊地看着她，仿佛不相信这是从一个年轻女孩嘴里出来，忽然，他们一齐望着陈牧，似乎在问：你从哪儿找来这么一个分析员？
可是赵紫薇看到有人想开口，便继续说下去，一定要沿着这个气势压着。“这种事情陈氏以前就干过很多次，一定轻车熟路，我想别人也一定乐意做的，即使不能扳倒陈氏，打成重伤也行的。别找借口说这是伤天害理的事，难道别人不能干吗，难道陈氏做才是理所当然？笑话，在座这么多位，敢说遇到这种情况，你真的不想做这落井下石的事。好吧，我说实话，我想做！我想说明一点，这份报告我本来是交给另一家公司的，他们可能就准备用我这分报告，至于是用来自保还是伤天害理，我就不理了。因为，我认识陈先生的女儿，所以我先交给陈氏企业，你们来决定我这份报告是否有价值。”
这番不喘气的长话，不但显露出赵紫薇的强人本色，但令众人脸色变了，因为这显然就是骂陈氏公司缺德。他们看看赵紫薇，又看看陈牧，看他有什么反应。有人眼神似乎在问：你从哪儿找来这么一位分析员，她怎么不站在你这边？有人的眼神问：这个女孩似乎够狠，到底是什么角色？
陈牧虽然心里不舒服，但以他的城府，此时是不能计较的。他笑笑道：“赵小姐对陈氏企业有点误解，以后可以多些了解。不过，她的才华我是很欣赏的，各位还有什么疑问，尽管提出来，赵小姐是专业人士，肯定乐意跟别人讨论。所以，今天务必得出个结论来！”他说了这几句，简直就是说，你们尽管朝这位赵小姐进攻，不用留面子给我。
可是，因为赵紫薇拐弯抹角说陈氏企业“缺德”，大家仍然在震惊中，没有说话。赵紫薇的确是恼火了，之前她只能表达对陈家姐妹的不满，但自从周影明说不希望陈怡倩与赵子强好，她就有一肚子气。当然自己不一定要爱上陈怡倩，可是她母亲也太霸道了，现在找了个机会，发泄对陈家的不满。
见到他们还没说话，赵紫薇更加来劲了，因为刚才被他们“围攻”得有些狼狈，如果不是看他们的年纪，根本不用那么客气。“各位，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这么一个年轻的女孩，凭什么来这里教训大家，有什么本事，就凭写了那几篇文章？你们也知道陈先生以前是怎么发展壮大的，当时他打天下的时候，比我现在还年轻，当年也有很多人看不起他，但他还不是走过来了！你们怀疑我很正常，可是，请你们认真地看报告，这些是不是写中你们的要害了？如果你们不需要我的意见，那我将这份报告交给另一家公司，华建地产以及章氏企业，他们一定是欢迎的！”
众人这才发现，赵紫薇是在发火，他们又盯着陈牧了，似乎想搞清楚这位分析员怎么会这样骂老板。黄总裁最先出来打圆场：“赵小姐，你可能误会了，我们是在讨论你的报告，对研究部的报告，我们也是这样做的。我一开始也是怀疑你，但这并不会让改变对你的欣赏，可是如果这份报告经不过大家的推敲，即使我一个人赞同，也是没有意义的，你说呢？”
赵紫薇缓了一口气，明白自己太急了。“对不起，刚才我有点激动了，语气不太好。不过我刚才说的话仍然有效，我只是想说明，倘若陈氏可以掌握先机，那就不要犹豫。商场如战场，现在不都是大鱼吃小钱了，快鱼也可以吃慢鱼！”
陈牧还要说话，桌上的电话响了，气氛也因此改变了。陈牧倒不介意接电话，但他不准任何人离开，因为他想看到结果。
看到有人接电话，赵紫薇借口上洗手间，走出了会议室。方小玲见她用手按着胸口喘气，不禁问：“紫薇，里面开什么会，那么紧张，我从来没见过陈先生那么严肃。而且，这次他都没找我做记录。”
她喘着气回答：“嗯，一个工作会议，没什么特别的！”
方小玲道：“可是，你好象很紧张啊！”
“是吗？”赵紫薇心里一惊，难道自己还没将情绪稳定下来，她发现手心里都是汗。“是很紧张，他们根本不懂得怜香惜玉，一群人都在围攻我！”
方小玲吃惊地问：“啊，怎么回事啊？”
“就是张洪刚才想打听的事！”赵紫薇笑笑，松开手，却发现都是汗。“这些人好厉害啊，还好我不在陈氏地产做事，不然，我一定老得很快！”
“他们当然厉害了，不然怎么管理这么大一家上市公司！”方小玲道，“刚才张洪问过你的情况，他以前好像见过你吧。不过你放心，我什么都没说，连公司里其他也有人来打听你了，还问你是不是新来的秘书。”
“不要跟他们说我的情况，我不想认识那么多人！”
“我知道！”方小玲点点头，“紫薇，你今天太耀眼了，这白色的套裙很好看！”
赵紫薇笑笑，穿着套裙毕竟是工作性质，平时更多穿那些女性化的花裙，主要是要掩饰男性的特征。出来透了气，的确是舒缓了神经，赵紫薇的心情慢慢平静下来，她提醒自己，不要再攻击陈氏“干缺德事”了。
一走回议室，热闹的景象不见了，有人翻阅着报告，有人望着天花板。显然，吵过一轮之后，大家开始思考深入的问题了，一直少说话的陈牧，与黄总裁在低声交谈，又不断在报告上划线。而那位焦经理，表情不太好看，看来他承认自己的报告失败后，接下来补救措施难做了。
赵紫薇知道刚才发了一通火是起了作用，但似乎还不足于让人信服，看来再继续下去，还是要争吵下去。她默默地打开电脑文件，将一些资料放到投影上，包括学者的文章、政论官员的谈话、官员统计资料等。然后开始解释，为什么这些文章可以作为报告的论据，得出的结论由何而来。
黄总裁在她停顿的时候，扭头问研究部焦经理：“这些资料你们都有吧？”
“有，那几篇都有。嗯，这一篇没有，那一篇也没有！真奇怪，她是怎么弄到的，是不是内部文件？”焦经理回答，那表情有点疑惑，也有点难看了。
接着，赵紫薇又继续说明，从专家的文章到政论官员表达的信息，引用统计局数据归纳出来的结论。听着各位不时有低声地惊呼，而那位焦经理的额头，已经渗出了汗，显然他知道自己有大麻烦了。
陈牧的表情有点难看，甚至有点伤心了，看到众人的表情，他已经能够确定，这份报告捅中了要害。一个诺大的陈氏地产，研究相同的题目居然得不出相同的答案，看到别人的答案了，才知道自己有错。他真想发火，但还是忍住了，问：“好了，听赵小姐说了那么久，你们现在几个人赞同她的结论？”
结果十分意外，支持赵紫薇报告的只有两人，其他人都没有表态。而同意的两人，竟然是那位女副总和研究部焦经理。可是众人看着焦经理，眼睛开始有愤怒，因为这只有一个结论：研究部的报告失败了。
焦经理举起的那只手，一下子令现场的气氛变得十分紧张，赵紫薇甚至感觉到陈牧想打人，而黄总裁则脸色发青。赵紫薇害怕了，害怕忽然有对焦经理大骂，甚至炒人。于是道：“刚才我与焦经理谈过了，研究部的报告正好有一些结论是我疏漏的地方，如果两份报告综合起来，应该有个比较全面的评估。我的错误请大家谅解，如果研究部有错误，也请一样对待。我以前的文章也曾经写错过，也曾经被许多人批评，幸好杂志社也给我机会，让我继续可能做这样的分析和研究。”
焦经理感激地看着她，然后说：“在地产日报上，我曾经写文章反驳过你的观点。”
“我记得你的文章，谢谢你的指正，我也很敬佩你。现在的这份报告，如果能与研究部合作，一定会更准确一些，也不会花我四个月那么多时间。”赵紫薇见目的达到了，不用再狠了，便道，“我想说明一下，因为时间关系，我不可能讨论那么多，就是今天下午，请你们早点定夺。另外有一点要说明的是，这份报告我提交给两家公司，一个是陈氏地产，另一个是华建地产。”
陈牧惊讶了：“为什么给华建，他们是陈氏的对手？你答应过我，只给我们。”
赵紫薇淡淡地回答：“因为这里的资料，有三分之一是华建提供的，我没有从陈氏得到任何资料，因为这样，这份报告写得很辛苦！”
黄总裁问陈牧：“老陈，她不是你请的分析员吗，怎么会这样？”
“不，她是的分析员，所以写出来的东西立场才不会偏倚！这份报告我昨天才看到，所以才召集你们开会。”陈牧平静地回答。这时候，他真的像一只老狐狸了，滴水不漏。但他明白，能得到这份报告，唯一的原因是赵紫薇与两个女儿的有关系。
赵紫薇道：“我还要提醒一点，摩坦公司得到我的资料后，也会得出相同的结论。而且，他们很快会把报告卖给几家投资公司，包括银行、证券投资公司，如果你们的运作不快一点，就会被人家抢先一步了。陈氏的股票已经有波动，如果被人家落井下石，可能更麻烦。”
陈牧暗叹一口气，然后站了起来。“我现在没有时间骂研究部，可是你们要自己反省一下，为什么会这样？如果这份报告不是交给我，而是交给对手，或者卖给那些投资公司，陈氏会不会有一场灾难。也许说灾难是过份一点，但重大损失肯定是免不了啦！”
黄总裁忽然过来，拍拍赵紫薇的肩膀，道：“不错不错，年轻有为！”没等赵紫薇对这个暧昧的动作有所反应，他已经转过身来，一脸凝重地对大家道：“我们待一会继续开会，拟定一份应对方案，一定要完成它！”
赵紫薇还在猜测黄总裁的动作，可是目前的答案是，这是中年男人对年轻女孩的“小意思”。陈牧当然也看到这个动作了，可他不动声色，而是神色严肃地道：“赵小姐，今天麻烦你，务必得出一个结论之后再下班！”
赵紫薇有点气了，说来说去，他还是不相信自己的结论。“陈先生，我对自己的结论负责，你可以在应验后再付那二十万给我！”
“什么？”陈牧一愣，没想到她在这关键时刻提钱，而且一开口就是二十万。
众人也听到这二十万，不禁吓了一跳，这女孩是不是趁机勒索。黄总裁离她最近，便问：“赵小姐，你不觉得你提这个数字太过份了？”
赵紫薇冷冷地回答：“如果我卖给其它公司，我不会叫这个价钱的！”
陈牧道：“钱不是问题，但我们要对整个上市公司负责，在座几位都是一样！所以这报告提到的事情，你也必须参与！”他盯着赵紫薇，仿佛知道她是赌气叫出来的数字。然后他转身对黄总裁道，“你们可以在这里讨论，也可以到你们的办公室，但你要参加，不能离开。不管做到几点，只要方案没写出来，谁也不能下班！”
“我五点半就走，我今晚还有事！”赵紫薇抗议了，这个独断的老头，有点可恶。“再说，我不是陈氏地产的员工！”
“不行！”陈牧平静地说，“因为你是陈氏集团的员工，今天完成工作才能走！”
这一下，众人都惊讶地望过来。他们刚才只听到陈牧介绍，赵紫薇是分析员，却没想到是陈氏的员工。黄总裁问：“老陈，她到底是哪家公司的员工？”
陈牧想了想：“新海，她是怡倩的助手！”
“新海？”众人都惊异地望着赵紫薇，猜不出那家做广告的分公司，怎么会出一个经济人物。“她既然是陈氏的员工，怎么好意思说卖报告，这是工作任务啊？”“可是，如果她卖给其他公司，还不是赚钱？”“话是这么说，可是她不该趁火打劫啊，叫个两三万就算了！”
而黄总裁很意外，可是又有点高兴，大概有机会多接近这才女了。虽然新海不是陈氏地产的下属公司，但实力差了好几个级别，也许借机调这个才女过来不是很困难吧。
赵紫薇的脸色变了，这下完了，想保密都不成，以后想低调都不行了。她有些恼怒，忍不住瞪了陈牧一眼，可是总不能骂他吧，他既是老板又是长辈。“陈先生，你答应为我保密，我不想天天有人打电话来烦我。早知道这份报告不给你了，你不守信用。”
“你的要求我可以答应。”陈牧回答，然后对众人道，“各位，你们谁也不要透露这件事出去，而且，就当作今天的会议没有赵小姐参加。”
众人答应了，可是又有点疑惑，这种保密有什么作用。赵紫薇总算松了一口气，她明白陈牧说话肯定有用了，只是，她高兴得太早了。黄总裁忽然笑着，将椅子挪近她，轻轻拍她的大腿，道：“赵小姐，这几天就麻烦你多过来，我们要详细讨论一些细节。”
这一拍令赵紫薇一震，这种明目张胆的骚扰居然发生在会议室，她将大腿一侧偏离了那只手。她抬头一看，才明白那宽大的桌子挡住了人们的视线，没人看到这个动作。她忽然握住这只手，黄总裁脸上露出了喜悦，可是那表情立即变成了痛苦，因为他的手竟然被这女孩握得很痛。
陈牧虽然没看到清楚，但见到赵紫薇的表情，立即明白了怎么回事。他想笑却不敢笑，便捂着嘴巴咳了两下，在这房间里，只有他知道赵紫薇的身份。赵紫薇松手之后，冷冷的一笑，如果不是人多，一定要狠狠收拾这老男人一顿。她虽然假装看报告，可是恼怒仍让她胸口起伏，如果不是变成女孩，还不知道原来有那么多男人会骚扰女孩。她恼怒地瞪了黄总裁一眼，却见他已经变成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当然，那眼神里已经有了一丝害怕。
这时，陈牧掏出手机，摁了几下，道：“请大家记一下赵小姐的电话号码，就写在报告首页吧，这几天可以随时打给她，多咨询她的意见。她的号码是18……”
赵紫薇几乎要飞一脚过去，可是，她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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