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朝历史悠久,物产富饶,人民安康,男俊女美,各方小国不敢觊觎,每年都拼命将贡品送入皇宫里。人人都以为,只要天朝存在,世间就会风调雨顺,人民就会安居乐业。
哪知,皇宫里的皇帝忽然驾崩,四岁幼儿在雍亲王与恭亲王的辅政下,改其年号为“康宁”,自此登上皇位。
说是二位皇叔辅政,其实大部分政权都由雍亲王紧抓着,这一抓就抓了七年;而恭亲王虽时常入宫听政,但并不热衷于权势,是以跟雍亲王并无冲突。
转眼间,小皇帝已经十一岁了,明年就是小皇上大婚日,而后将是一连串充盈后宫的动作。
至此,宫里人和朝官都在密切注视着雍亲王的下一步动作。
大婚即表示圣上成人,既是成人,就该亲掌政权,这是宫里人和朝官的默契。
恭亲王已将他那小部分的政权逐一还给了小皇上。
但已受封为摄政王的雍亲王依旧留宿太后的寝宫,就是不还政权。
宫里人和朝官也只能当睁眼瞎子,敢怒不敢言。
宫里人有此心照不宣的丑闻,民间也有一恶闻。
京师有个鱼肉百姓的恶霸小国舅!
仗势横行、欺压百姓、强抢民女、为所欲为,一时之间,家中有小孩哭闹不休的,父母只要一句话——
“坏国舅来啦!”
保证小娃儿吓得屁滚尿流,再也不敢作声。
因此,长达六十年的康宁盛世虽为后代赞扬仿效,但在康宁头几年,宫中、京师的一大丑闻,总是为康宁盛世蒙上一些令人遗憾的阴影。
“坏国舅来啦!”
“……”国舅打开折扇,扬了两下,娇贵的手扬酸了,扇子交给青衫丫鬟继续扬。
“哇——坏国舅的马车来了,快逃!”
“……”累死三匹马日夜送来的贵妃荔枝送到嘴边,咬了一口,果然是饱满多汁,珍贵异常,令人回味无穷。
“咚!”
“……”拂发的动作停住了。
“咚!”
“……那是什么声音?”车里俊美的年轻男子淡淡地开口了,其声如珠玉落地,清脆好听。
青衫丫鬟想了一下:“少爷,肯定是有人拿金子不小心砸到车子了。”
“拿金子砸车子?谁这么无聊见车就砸?是谁敢比本国舅还财大气粗?”
“少爷出门坚持用庞府马车,所以……金子都砸在这车上……”
咚的一声,这次“金子”破窗而入,正好击中他白嫩的额面。
“少爷!”
白嫩的面皮抽动着,他拾起那块沾泥的石头打量了半天,慢吞吞道:“金子?嗯?这金子回头送你一篓,今晚你就压着它睡觉,你要是睡得着本少爷明天就奖赏你!”说到最后,他忍不住爆发,怒喝道,“停车!”
马车一停,红色身影利落跃地。
天朝人天生丽质,这高瘦的年轻贵族更是其中之最,长发绾起戴冠,上等朱色长袍披垂在地,更衬得貌色三分,肤美白皙,吹弹可破。
现在,他那白雪般的额面真的破了。
他用力一抹,指腹果然沾着血。
白雪丽容扭曲了!他对着街上破口大骂:“哪个王八蛋敢打本国舅,给我出来受死!”
大街上冷飕飕的,一个人影都没有。
见鬼了!有种打他却没种留下!他咬牙切齿,青筋跳动,他就不信连个人都逮不到!于是,他撩袍快步在街上追寻着。
巷里有娃儿在哭,他头一转,那巷中民房的门立时合上,他深吸一口气,又大步迈前,街道两旁的门板像是鼓声,啪啪啪的,连番合上。
他凤眼一眯,锁定上个月才来过的“春花秋月酒楼”。酒楼的门扉还开着,二楼的窗子却全都关得密不透风。
“哼!”
他正要进酒楼发火,哪知店小二连忙跑出来,不是招呼他,而是在门上贴了一张白纸,便颤抖着跑回去,还不小心拐了一下,差点扑地,还好好心的客人扶住了他。
酒楼的大门咚的一声合上了。
东主有丧。
难以入眼的丑字在那张白纸上。
放屁!这家酒楼每日络绎不绝,不事先订下绝对进不去,他刚才明明亲眼看见里头人满为患,现在是怎样?以为他瞎了吗?
细长的双眸半眯,他抿着嘴,头也不回道:“菁菁,你说这是什么意思?”他人缘很差吗?还是今天他看上去太穷酸,店小二认不出他了?
青衫丫鬟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惊喜道:“少爷,这都是您的威名所致,才会万人空巷啊!”
“……”就算是有恶霸王之称的庞何,也不由得浑身一颤,缓缓回头望着青衫丫鬟。
她的表情十分真诚,一点也不像是讽刺,还笑眯眯地回望着他。
庞何沙哑道:“回去把‘万人空巷’四个字写上一百遍,明天少爷亲自检查。”这个丫头是他从哪儿带回家的他也不想理了,在外头教训自家人,丢脸的绝对是主子。他庞何丢不起这个脸!
庞何的凤目扫过大街,他本以为街上空荡荡的,哪知街头小巷口似乎有人在聚众滋事,只是刚才被大树掩去大半,他一时没看见。
还有人敢徘徊在大街上?
他一时好奇,接过菁菁递来的华扇,摇头晃脑地走过去。
一进巷口,他就发现这些滋事群众是太傅府里的人马。赵太傅的儿子他眼熟得很,他在鱼肉百姓时时常会巧遇这姓赵的,算是同一伙人,只是他格调比较高,根本不把这低格调的赵子明放在眼里。
庞何的身材本属高瘦,轻轻一踮脚,就能看见里头——
一、二、三、四、五,五个孩子跪在破席子上,竖着“卖身葬父”的牌子。
他一惊,退后一步,暗声骂道:“秽气!”转身即走。
“这大热天的,娇嫩的大姑娘怎么受得了啊?快把银子给大姑娘,这大姑娘我买下了。”赵子明说道。
“多谢公子……咱们五姐弟愿为公子做牛做马……”
那娇滴滴的声音听起来又恼又急,像是吃了什么大亏。庞何头也没回,本要撩起袍摆上车,忽地看见菁菁睁着圆圆的大眼望着那些人。
他用扇柄打了一下菁菁的头泄恨,身后那赵家奴仆的声音传来:“这四个娃儿不必跟来,姑娘来就行了。你这四个弟弟年纪这么小,什么都不能做,带回府全是白养,走走走,你们自己拿着银子回去,从今天开始你们的姐姐就是咱们少爷的人了,去去。”
“公子,我们姐弟不分开……公子自重公子自重……我们姐弟只卖身,不卖其他啊!”
“你放开我姐姐!”娃娃们的叫声此起彼落。
“滚开滚开!只要是咱们少爷想要的人没有要不到的,滚!小娃儿去打听打听,京师里太傅府谁不敬三分?连皇上也要卖几分面子!”
蓦地,一串铜钱落在大姑娘面前的破席子上。
正在拉扯的众人一愣,同时往后看去,赵子明脱口:“庞何?”
庞何笑眯眯的,愉快地用力扇风,扇到他美玉面上的长发飞扬,展露出仙人飘飘的一面。他笑眯了眼,道:“好久不见啊,矮冬瓜。”他走了一步又一步,亲切地停在赵子明面前,半垂目光,彻底让对方矮化。他最喜欢以高度欺人了。
那双凤眸透着的光彩闪啊闪的,特别冷艳。
赵子明不自觉地退后一步,红晕爬上脸,结巴道:“我不过比你矮一点点,你、你想做什么……”
“做什么还要我说吗?”啪的一声,庞何合扇指着那大姑娘,理所当然道,“当然是要买下她啦!”
“买、买她?你、你买她做什么?”
“不就跟你打同样的主意?”庞何露出闪闪发亮的白牙笑着,亲昵地拉过那瘦巴巴的大姑娘,不顾她的挣扎,“冬瓜兄想拿她做什么我就做什么,这也要来问我?”
“她……你……她没你漂亮……你要她……”
“国舅爷!”太傅府的奴仆大着胆子道,“事有先后顺序,咱们少爷已经买下她了,国舅爷这样强掳民女,要是太傅闹到圣上面前……”
庞何诧异地盯着那奴仆:“冬瓜兄,你这奴才真厉害,比你还恶毒,哪儿来的?”同样是恶霸王的奴才,他家的菁菁完全不中用,丢脸啊!
“我、我也不知道他哪儿来的……”
“那冬瓜兄可会让你老爹到皇上那里诬告我?”
“不会不会……”
庞何满意地笑了,指着地上的铜钱道:“这就对啦,我一向不屑于强掳民女,喏,看见了没看见了没?那串铜钱就当是买了他们吧,多不退少不补。”
“那串铜钱连买口棺木都不够!”那奴仆低声说道。这样一比,他家少爷还有点人性。
“能不能买棺木关本国舅什么事?最重要的是能将人带回家。记得,冬瓜兄,我是买,不是强掳,如果诬告我,你可就不讲义气了。走了走了……好疼!”低头一看,那大姑娘竟狠狠地咬了他细白的手腕一口,咬得满口都是血。
“庞、庞何,你的手……”
庞何心头一怒,用力一击,那大姑娘立时昏倒在他怀里。
“浑蛋丫头,连我也敢咬!回去看我怎么欺负你!”他狰狞地骂道。
“坏人!放开我姐姐!放开我姐姐!”四个娃娃抓住他朱色的华袍喊道。
庞何一脚一个,个个踹飞,然后利落地抱起大姑娘,跃上马车。
“菁菁上来。”庞何拉上菁菁,头也不回地对车夫喊道,“走了!”
马车慢慢驶动,经过还呆立着的赵子明时,庞何朝他挥挥手,放声大笑:“冬瓜兄,谢谢割爱啦!”
赵子明还站在原地傻傻地望着他。
“这人,原来是个傻呆。”庞何顿觉无趣,伸出右手任由菁菁包扎。
他看着穿着孝服的大姑娘,喃喃道:“卖身葬父的姑娘是小楚国来的,哪有天朝女子的娇艳,这姓赵的,还真是不挑。”
“少爷怎么看出她是小楚国来的?”青衫丫鬟问道。她最多只能依美貌程度来判断这姑娘不是天朝人,但要精准地说出是来自哪个国家,天朝里大概也只有少爷有这本事了。
庞何没答她,瞄了眼拼命追着马车的四个娃娃,忽然间,他发出咯咯的怪笑声。
“少爷,你一用力笑,血就流得更快了。”
庞何摆摆手,把那昏迷的大姑娘踢到马车边缘,敞开车门,然后悠闲地盘腿坐下,望着那四个穷追不舍的脏娃娃。
他嘴巴一张,菁菁立刻喂上剥好的荔枝肉。他边吃边笑:“菁菁啊,我小时候听师父说过一个故事,把饲料吊在马的面前,马儿自然会一直往前跑。”
“少爷试过吗?”
“怎么没试过?我一向身体力行。我跟那马儿一起盯着那饲料,想知道那马儿到底能跑多快,结果没看见前头有树,我跟马儿就撞在了树上,回府后躺了一个月。现在,本少爷很想看看,这几匹‘小马’能追着这上等饲料跑多远?”他回头吩咐车夫,“直接回庞府。别太快,要保持距离,让他们看得到,救不成。他们要是跑累了不肯跑了,就把车停下,等他们追上后咱们再走。”他又发出咯咯的笑声,目露贼光地盯着这几匹快累趴下的‘小马’。
“少爷别玩太凶,今晚你还要到宫中留值呢。”菁菁提醒道。
庞何吐出核,正中菁菁的鼻子,他往后仰倒,合上眼道:“当个国舅爷真麻烦。”
庞何,字勤之,宫里人称他为小国舅,是目前天朝里最嚣张的国舅爷。(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