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朝的宫女衣着有点暴露,光裸的肩、光裸的手臂,裙摆虽然长至曳地,但自膝以下有些透明。
庞何一阵沉默,将目光慢慢移到庞太妃身上密不透风的礼服。差这么多?以前她进宫没有在意过,反正这些宫女有的她都有,所以通常她看女人是认人,完全没有其他遐思。
这些根本就是方便历代的皇帝老头吧!她暗暗恼怒,想起这几年长孙励入宫的次数颇多,不知他成天面对这些光洁的手、无瑕的脚,内心可曾化为禽兽过?
她扯了扯胸前的短衣……手立即被拍掉。
庞太妃道:“你这是做什么?再往下拉就见胸了。”
“……”庞何很想暴走,“姐姐,我长手长脚能看吗?太后故意整我的吧!”她越想越不爽,打定主意以后跟师父在一起时,一律以男装见人,夜里就……熄灯。
“你长手长脚怎么不能看?瞧瞧这美丽无瑕的手臂……”庞太妃赞叹着,抚过庞何如白玉似的藕臂,再撩起庞何那有些透明的素色纱裙,“看看这结实光滑的小腿多带劲,摸起来的触感多好啊!”
庞何浑身起毛,僵硬在那儿了。
庞太妃掩嘴笑着:“你坐下。”
“姐姐想做什么?”虽是这样问,她还是坐下了。
庞太妃在她身后抚着她的长发,低叹:“瞧,这头似水长发摸起来多柔软,怎么女孩子所有的优点都在你身上呢?”
“……”庞何感到冰凉的十指碰触着她的脖子。她又下意识地拉拉前襟,这到底是什么衣服啊!她觉得男装还保守得很呢。
庞太妃柔声道:“当年你要是入了宫,说不定现在就可以跟我时时做伴了呢。”
“我要是入宫了,恐怕早就没命了。”庞何答得很快。
“是啊,你要是入宫了,依你的性子只怕早就没命了。正因为你不是十全十美,先帝才会放过你。阿弟,你可知道,先帝当年宠幸我时,曾抚着我的脸说,庞家人,怎么只出了一个小妖精,要是这小妖精能乖顺些,该多好?”
庞何闻言,一阵怒意涌上心头,一想到自己很有可能被皇帝老头意淫过,就觉得恶心,尤其还是当着自己妻子的面说的,难道没有考虑过姐姐的感受吗?“姐姐爱先皇吗?”
“他是世上最伟大的男人,谁不爱?我爱他是皇上,但他在我身边想着别的女人时,我也不忌妒,大体来说宫里的生活非常好,就一点麻烦,遇见宠幸的夜晚,规矩总是繁琐些,还得等皇上走后才能一觉睡到天明。”
庞何一怔,张开双眸,瞧着铜镜里贴在她脸颊旁的美颜。
庞太妃自铜镜里打量着两人,笑道:“后宫里的规矩你也不需要懂。现在我过得很好,就是寂寞了点。太后不是能说话的人,皇上也同我不亲,难得宫里有趣事,够我回味几年了。”
“……”宫里闹鬼,算是趣事?庞何直勾勾地望着庞太妃。
庞太妃微微脸红:“你怎么这样看我呢?皇上大婚后,庞府是哪位妹妹要进宫?”
庞何心不在焉地答道:“是三堂妹。我私下问过她几次了,只要她肯,我便将她嫁给喜欢的人,皇上那儿我担着,但她……”她抓抓头,立即被庞太妃打掉手,“她只长皇上四岁,连皇上的面都没见过,就愿意进宫,这……”
“让她看看庞府隔壁的恭亲王就好。皇家人,不管是先帝、雍亲王、恭亲王,都跟皇上有些神似的。”
庞何啐了一声:“先帝跟师……跟恭亲王哪里像了?”
“同父所生,怎会不像?我见过恭亲王,在我还没入宫那一年,夜里曾看见恭亲王在你院里教你习武,当时我就在心里想,哪里来的这么好看的人儿?那时你练得专心,恭亲王看见我,虽是有礼致意,但那眼神分明要我别打扰你。”
庞何面色未改,内心却是一惊。
师父白天在宫里,多半在夜晚教她功夫,尤其为了教她呼吸法,足有一年多都待在她的院里,她还记得当时师父说她聪敏,可惜太容易被“因为活不长,所以干脆放弃”的负面心绪影响,才老是学不好。
没想到姐姐竟还记得那么久远的事。可见师父在她心里有一定分量,庞何百味杂陈。师父确实长得好,但有一个女人这样对他念念不忘,她心里难免有些不是滋味。
她听得庞太妃又道:“这么好看的人儿,弯弯的眼儿、弯弯的眉儿,穿着小白袍在月光下曼妙地舞剑,我当时心想,是不是世上的清泉全朝我涌了过来,怎么让我吸不得气了呢?”
庞何一愣。师父的眼睛不是弯的,连笑的时候也不是弯的。
“这小人儿要是入了宫,这后宫粉黛们怕是再也难得被宠幸了。这么一说,我也算是后宫的救星了。”
铜镜里的庞太妃面色古怪,庞何看得一清二楚。搞了半天,姐姐说的那好看的人是她,念念不忘的也是她啊。姐姐的话一向不多,也很少回忆过往,今天倒是说了一堆。庞何心里略感觉有异,正要问个清楚,忽地听见外头的宫女喊着“太后驾到”。
她暗骂一声,习惯性地抓过扇子,跟着跪拜。
“太后万安!”
“起来吧。”
她小心地拉着裙摆起身。她看见华丽的宫裙在面前,层层纱纱一点也不透明,相较之下,宫女真是太……
“今晚国舅是替哀家做事,不必拘礼,你尽管抬起头,不用怕得罪哀家。”
“多谢太后。”她抬起头,扬眉,露出潇洒的笑容,手里习惯性地玩着扇子,左脚略斜,男子站姿,所有动作一气呵成。
太后身后的宫女眼睛瞪得大大的。
太后的美眸并未张大,但目光直落在她的脸上。
“太后?”庞何无辜以对,将视线落在太后那张看起来二十多岁的雍容上,明明有三十多岁了,比雍亲王还大两岁,但皮肤依旧吹弹可破。严格说来,要找美人很容易,但要找太后这般有华贵气质的还真不容易!
“何弟!”
庞何立即收敛那有点放肆的眼神。
太后也回过神,将视线移到庞何的脸上,慢慢打量她那裸露的部分。
“国舅的臂膀如女子一般细啊……”
庞何用力弓起光滑的右臂,笑道:“太后,庞何的手臂虽细,但有肌肉,请看这弧度很美吧?如果太后的宫女不介意,庞何可以马上抱起她呢。”感谢师父教她武功!
那宫女立即脸红垂目。
太后移开目光,不再看她有肌肉的手臂。天朝女子,哪来这种……这种结实到有肌肉的手臂,难道先帝真认错了?
“国舅,你的胸……”
庞何低头看看自己很有肉感的胸部,笑着伸手进去。
“何弟不要——”
庞何抓出两坨软布:“不就是它们的功劳?”她偷瞄自己的平胸,有点欲哭无泪,虽然是以长布绑着,但她也很清楚这套宫女装并不适合她这么……小的人穿。师父,你嫌弃吗?
庞太妃有点恼了:“我好不容易才塞满它。”
庞何撇撇嘴。
“妹妹怎么不找宫女来帮忙?”
庞太妃微微笑道:“这里的宫女都算是先帝的人,让她们去服侍一个男子穿衣打扮,总是不妥。就连他是我弟弟,我看着他这样一个大男人裸露着手脚,心里也会对先帝有愧呢。”
太后身后的宫女立时都背过身去。
庞何应和道:“姐姐也别心怀愧意。先帝明白这都是万不得已的,这都是为了后宫平安啊,你们就当我是新生婴儿吧。”
太后冷冷地看着她,过了一会儿才慢慢说道:“好了吗?”
“嗯,好了。”庞何爽快地答着。
“还有最后一步,你坐下。”
庞何一愣,对上庞太妃的美目。她虽不知太妃还有什么最后一步,但自己的姐姐应该不会对她下什么毒手。于是她依言对着铜镜坐下。
“你闭上眼。”
这语气不大对劲啊,庞何觉得其中有鬼。姐姐这语气似乎有点不舍……镜里的太后走上前观看。庞何没法问清楚,只得闭眼。
闭上眼的一刹那,她看见姐姐自旁边取了什么东西,细细长长有点反光的……
姐姐冰凉的手指又触上了她的脖子,接着,突如其来的——
“疼啊——”庞何脱口惨叫,当场掀翻了妆台。
长孙励如入无人之境。
一路走进太后的寝宫。他扫过寝宫每一处角落,太后喜华贵,在先帝走后,这座宫殿虽是一群女人的养老住所,但小皇上还是为他的母后重新翻修过。
他慢慢地绕了一圈,目光不放过任何地方。
他不去床下找,不去女人的妆台找,也不去翻任何角落,因为太后还没有胆敢把那样东西放置在这些地方。
都没有……不在寝宫,会在哪儿呢?
太后能去的地方有限,放在寝宫绝对安全。
忽地,他抬起头,望着屋顶的横梁。他沉吟了一会儿,飞身上梁,手上一探,果然摸到一个被锦布包着的盒子。
他毫不犹豫地取下。锦布金黄,天朝上下只有皇帝能用这颜色,也就是说,这是他要找的东西。
御用锦布裹在外,非皇上不得打开,但他不理,直接拉开锦布,露出里头的盒子。
盒子是漆红桧木所制,他轻轻一使劲,那盒盖便蹦了开来,露出里头的密诏。
他直接打开它,一目十行地读过。
墨黑的眼瞳,一点一滴,燃着隐约的火焰。
“皇叔。”
长孙励头也没回。
小皇帝迟疑一下,上前一步,对着那背影道:“母后这里藏了什么是你必须冒险进来看的?跟庞何的女儿身有关吗?”
“皇上终究年纪长了,开始懂得想了。”那语气,像平常那般清淡,又有点拒人于千里外。
小皇上轻声说道:“今晚庞何假扮宫女,朕本要去看看,却发现摄政皇叔有意无意地引开母后寝宫的宫女。朕心知有异,便一直待在这里,看见你进来朕吃惊不已,皇叔从不来这里,上次还是为了庞何,连体制都不管了。父皇留下什么了?”
长孙励不答反问:“皇上可知本王现在不回头,是为什么?”
“是因为朕跟父皇长得很像?”
“皇上真聪明。”长孙励看着秘密的遗诏,嘴角勾起讽刺的笑,“先帝当年急召我与雍亲王入宫时,他已是出气多而入气少了,即使是临死前,也是这么恨极,要毁了庞何一生吗?”
小皇上一愣,这事果然跟庞何有关,遂道:“朕可以看父皇留下的遗诏吗?”
“这遗诏,得等明年皇上大婚后方能打开,如今本王大不敬地一窥究竟了,皇上也要跟着看?”
“那当然!”小皇上顿了一下,道,“此时此刻,这里只有朕跟皇叔,谁会知道?”
“你这无赖的想法,是跟庞何学的吗?”
小皇上才眨眼,那遗诏便落入了他的手里。
他连忙打开细看,一呆,猛地抬头,对上长孙励的黑眸。
长孙励平静道:“我曾允诺你父皇,留至你大婚,你成为天朝名副其实的皇帝后,再离开天朝。到那时,天朝的海令归我,我可亲选任何人随我出海,从此海外世界任我遨游。”
小皇上讷讷道:“遗诏上……不是这样写的啊……”
长孙励嘴角上扬,直视着他:“是啊,你父皇从一开始就不打算把海令给我。他要我付出当年护下庞何的代价,要我看得见庞何却得不到她。”
不是先帝也不是皇兄,而是你父皇。小皇上低头重复看着那遗诏,双手有些颤抖:“也许……父皇……只是很喜欢庞何……”
长孙励面色一怒,猛地一击那屏风。
“喜欢庞何?喜欢到要在你大婚后,将庞何许给宫里的老太监,将庞何送进寺里当尼姑?”那声音竟无比严厉。
小皇上不知生谁的气,细长的睫毛有些湿,他咬牙道:“庞何当年要是入宫了,不就不用落得这种下场了吗?”
长孙励望着他。
小皇上移开目光,心知庞何要是真入了宫,也许他根本不会结识这个耍赖的小国舅,因为早在父皇走的那一年,庞何也魂归西天了。
“皇叔,为何今年才来找遗诏?”
长孙励淡淡自嘲道:“是啊,为何直到今年才来一探究竟呢?”
因为,君无戏言吗?小皇上多少明白了。因为,恭亲王被视作天朝强梁的象征,当年他若一走了之,等同天朝倾斜一半,四岁小娃又怎能令满朝文武信服?
只怕父皇早已明白一纸遗诏尚留不住皇叔,便利用皇叔身为皇族人对天朝与生俱来的责任感,让他为天朝卖命,辅佐出一个贤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