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更深了,莫青肚子里的小人又长大了些。骆文喆轻轻俯下身子,低声呢喃着。
“你说的什么呀?”莫青问。
“我让小家伙快快长大,长大了好和我一起保护你。”文喆站起来,眼睛里没有之前那样有神了,细微的变化只有莫青看的出来。
“傻瓜,要是女儿呢?”莫青的母性开始要命的泛滥。
“那我保护你们两个。”文喆摸了一下莫青的脸。“对了,该吃VC了,我去给你拿。”
莫青点点头,文喆递给莫青一杯水和几粒VC,想要喂她。
“文喆,你下楼让老杜给我做份三明治吧,我想吃了。”莫青接过水和VC片。
“傻瓜,三明治没营养啊。不然,我们回鹤安吧,我做饭给你吃。”
莫青摇摇头,“乖,就这一次,好不好。”
“好吧好吧,最后一次。”文喆下楼,一脸拿莫青没办法的样子。
他总这样,纵容她,然后变成一种习惯。
莫青待脚步声远了,才把手中的VC片又放回了瓶子里,盖好。喝了几口水,心里一阵酸楚。
他忘记了,再一次记不得她是否吃了VC。
日子一天天过,老杜对它的白木槿越来越爱不释手,呵护有加。他没再提转店的事,莫青和文喆依然住在第七年,有时候她仿佛觉的自己习惯了第七年的味道,习惯了那份几年前遗失的亲切。
她希望晏古幸福起来,是啊,那个救过他的大男孩一定要幸福。
汐镇的夜晚,河两岸灯笼四张,柔和的红光衬得古镇如梦似幻。有的店铺把自家的店名,用灯光做成了圆圆的投影,打在地上,变换着颜色旋转着,甚是美艳。
莫青踩着地上的投影,对着文喆娇嗔道,“我还是最喜欢他们家呢。”
“进呗。”文喆歪歪头,潇洒极了。
“好。”莫青挎着文喆,幸福的走进去。
地上的字一直旋转着,像只花蝴蝶。名字是“南山南”,一家安静的酒吧,里面有个唱民谣的歌手,每晚都会唱“南山南“那首歌,日复一日,凄美的曲调和店名很是应这季秋天的景儿。
“你在南方的艳阳里大雪纷飞
我在北方的寒夜里四季如春
如果天黑之前来得及
我要忘了你的眼睛
穷尽一生做不完一场梦……”
田园的碎花桌布,透明夜光杯。一位三十多岁的男歌手,弹着吉他在舞台上动情的演唱着。
“歌词好伤感呢。”莫青走向窗边的两个空位,坐下。
“又不是听了一回了,还和个小女生似的。”文喆笑她。
“还是一杯牛奶,红粉佳人,外加一个果盘?”因为常去,所以点单的服务员俨然已经记住了莫青和文喆的喜好。
“是的。”莫青伸出一个OK的手势。“唉,我和牛仔有什么区别,来酒吧只点牛奶。”
“有区别,你是孕妇啊。不然还想喝什么?”文喆警惕的看着莫青。
莫青噗一声,笑出来。
手机“嗡嗡”的震动,一个陌生号码,莫青按下接听键,可因为酒吧的音响效果极好,所以没听清对方说的是什么,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再打过去,就是占线了。
“谁啊?”文喆问。
“不知道呢。”她放下手机。
“算了,不管他,听歌吧。”文喆听得有些入迷。
“汐镇,真是个艳遇的好地方。唉,文喆你干嘛出现,你不在我就可以喝得酩酊大醉跑去艳遇了。”莫青故意气他。
“你敢。”文喆说。
“就敢就敢。”莫青顶嘴。
“好吧,不过你莫青是我这辈子最美的艳遇,也是唯一,没有下次。”文喆握住莫青的手。
莫青的心就化了,软软的,像初见文喆时远方的那片樱花。
歌词很美,莫青听得入迷了。
“他说
你任何为人称道的美丽
不及他第一次遇见你
时光苟延残喘无可奈何
如果所有土地连在一起
走上一生只为拥抱你
喝醉了他的梦
晚安”
“我可以坐吗?”一个快50岁扎着辫子的男人,很瘦。冲着莫青和文喆问道。
这个熟悉的身影,仿佛在哪里见过。莫青的脑海里迅速的翻找着。
没错,就是那天在橘弯桥下教学生画画的徐大生。
莫青一时间失语。
“呃…可以倒是可以,不过你是……”文喆看到莫青惊讶的眼神,犹豫的让道。
“你快坐你快坐。”莫青缓过神来,让服务员搬来另一把椅子。
“你叫莫青?”徐大生问。
莫青点点头,他的两鬓有几根白发,鹰钩鼻,年轻的时候应该长得不错。
“你是白晓凡的女儿吧?”还没等莫青开口,徐大生就迫不及待的问。
“是的,你认识我妈妈?”莫青诧异。
“恩,我认识。呵呵,原来真的是晓凡的女儿,看来我猜的没错。”他的眼睛里带出一种久别重逢的喜悦。
莫青听他唤她晓凡。
“呃…您喝什么?”文喆见他认识白晓凡,招呼道。
“一杯百利甜。”徐大生对服务员说,“他们今天点的,都算到我的单上。”
不出意外,徐大生应该经常来这家店,并且很熟了。
“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的?”莫青不解。
“刚刚的电话是我给你打的,太吵了。不过我听到电话里南山南的旋律,整个汐镇只有他们家每晚会唱。我常来这,最爱这首歌。”徐大生笑笑,举手间带出一种艺术的气息。
“这样啊,您是画家?”莫青问。
“恩,前两天赶着去一个画展。我店员告诉我的时候,我就已经在路上了,因为太重要所以没法推,抱歉。不过一结束,我就赶着回来了,店员把你之前留下的电话和名字给了我…”徐大生双手交叉,大拇指打着圈。
心理学书上写,一个人紧张时,就会做这些小动作。
“只画油画吗?”
“油画,水粉都会画一些。”
“您画上的人,是白晓凡对吗?”
“对,是她。其实,你和你妈妈年轻的时候,简直一摸一样。”徐大生喝了一口酒,“那天,我在橘弯桥教学生画画,看到你正在问路,你的侧颜,轮廓,简直和晓凡像极了,我隔着你很远,却看得很清楚,我以为是我想多了,没想到……”
莫青开始被他带进对白晓凡的思念里。
“这是你男朋友?”徐大生友好的看了一眼文喆。
“恩。”
“晓凡…晓凡他还好么?”徐大生的声音里没了底气,手指继续打着圈。
“她不好。”莫青想了想,她虽然不知道他和她有着怎样的关系,但她敢打赌,他很在乎白晓凡,非常在乎。
“她怎么了?”徐大生变得紧张起来,眉头紧锁。
看来他还不知道白晓凡已经去世了,莫青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他,
文喆看出莫青的为难和窘迫,握紧了她的手。
“她死了。”莫青的身体微微发抖,咬着嘴角。
当徐大生听到这三个字的刹那,眼神里刚被点燃的希望,喜悦,期待,仿佛一瞬间被倾盆而下的冰水熄灭,跌进深深地山谷里,只剩绝望。
他眼皮低垂下来,懊恼的用双手撑着头,拿起百利甜一饮而进,莫青看到他的眼角滴下一颗晶莹的泪,在酒吧的灯光里纯净璀璨。
徐大生没再说话,一整晚都没再吭声,又要了几打酒,一杯接一杯得喝。
那夜,莫青亲眼目睹了一位艺术家一览无余的悲伤,她的心情也跟着悲伤起来。
歌手还在缓缓的诉说,“他不再和谁谈论相逢的孤岛,因为心里早已荒芜人,他的心里再装不下一个家,做一个只对自己说谎的哑巴。”
那夜,徐大生的悲伤,只是为了他,他画里的女人白晓凡。
临走的时候,徐大生说:“你知道我的画里,为什么每个人胸口的位置都是空的,都没有上色吗?”
莫青:“为什么?”
徐大生:“每一个被深爱的女人,都是男人的骨中骨肉中肉。自我失去了她的那天起,就弄丢了离我心脏最近的那根肋骨,那是命啊,是我的命啊。”
莫青:“她是谁?”
徐大生:“晓凡,我的白晓凡。”
……
徐大生让莫青和文喆,明天去他的画室,他会给他们讲,那段关于他和白晓凡的故事。
只是今夜,他什么都不想诉说,他只想安静的怀念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