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离医院不远的新村门口,李建民说他进去拿自行车来推。
好一会,才骑了车过来,但后面推进去再返回,却又挺快。应该不远,估计第一次他是进屋交待了什么。
他把东西再装上车的前篮和后架后,就剩螺蛳了,我便提了跟在他身后,果然拐了两拐就到了。
“阿姨好!”一个六岁左右的挺黑的小男孩候在门边,很快银花也从厨房里走了出来。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哑巴银花(当年她为了宝云奶奶挨家挨户敲门时,因为下大雨,我还滞留在学校里),很瘦小,但非常清秀白净,特别是一双眼睛又大又亮。
银花见到我,简直是喜出望外。
我洗过手想去帮银花,银花把我赶出了厨房。
李建民笑着对黑小孩说:舅舅浑身是汗,要洗澡,你带阿姨去书房看看书吧。
书房里都是些医学书,我没有兴趣看,便端详起小家伙来:小家伙不像银花那么白净好看,但也不像我记忆里油腔滑调的根明。
皮肤黑应该是外甥不出舅家门吧。
“你名字里的‘xiang’是‘响亮’的‘响’,还是‘想法’的‘想’呢?”
“是‘响亮’的‘响’!”小家伙很响亮地回答。
“这名字起的真好,是你舅舅起的吗?”
“这个我不知道,阿姨你跟画上的一模一样。”
“画?“我有点莫名其妙,”你拿来给阿姨看看哪。“
”我舅舅刚刚把它锁到抽屉里去了,我问他为什么要收起来,他说你看到了会生气的。”
我的脸有点发烫。
“阿姨你不爱看书,那我们去外面看动画片吧。”
李建民洗完澡时,我正和李响兴致勃勃地在看《猫和老鼠》。
“舅舅,阿姨刚才问我的名字是不是你起的。”
“不是我起的,我也不知道是谁起的。我姐当时给我看的是张纸条,上面漂亮地写着刘李响三个字,把户口迁过来时,我就去掉了那‘刘’字。”
“响”这个字,应该是既希望孩子不要像哑巴银花和舅舅那样不能说话或说话声音轻(医院里的人说李建民带耳机是因为说话声太轻),又希望他将来名气响,这没点文化的人是起不出来的,所以混子根明和哑巴银花得排除,但有文化的外人,又不大可能会这么了解他家的情况的呀。
这时,银花打开了厨房门,把菜端了出来。
好香啊,我顾不上考虑这名字了,跟着李建民来到饭桌。
银花把莴苣笋的叶凉拌了下,莴苣笋切丝和咸菜及几丝红辣椒炒,韭菜切得很细炒了鸡蛋,螺丝里塞了肉,鸡汤里放了玉米段,除了肉、玉米和红辣椒,其它都是乡下带来的。
妈妈莴苣笋的叶从来都是丢掉的,莴苣笋的肉都切成大块烧很咸的酱肉,螺丝和鸡只会红烧,韭菜就是清炒,所有的菜都是一个味——咸。现在医院食堂里的菜,可能是为了照顾病人又都淡,银花烧的菜咸淡适中,有点甜味带丝辣意。特别是那个鸡汤玉米,好吃极了。
银花见我爱吃,非常高兴,另拿了个大碗给我盛得满满的。我示意我要被她撑坏了,银花开心地笑了。
临走时,她从围兜里掏出一个红包,要给我。见我不肯收,满脸失望,一付要哭出来的样子。
李建民忙说:“等下我送你回学校!”并朝我使了个眼色。
我迟疑地接过红包,银花又开心起来。
一般来说,清明时节雨纷纷,这次却天气晴热。
路上没什么人,地上我和李建民的影子很清晰,李建民本来要比我矮一点的,因为走在前面,所以地上我俩的影子竟显得比较般配,再加上李建民又不说话,我慌了起来,没话找话:你喜欢画画?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吗?忙加快了脚步,地上的影子总算看上去不般配了。
李建民却追了上来:玲玲,不好意思,我总是让你不开心,但是请你看在今天他们母子这么开心的份上,你早点搬过来,我搬出去好吗?
这时,我的BP机响,是王木匠家里的电话号码。
李建民把大哥大递了过来,我拨了回去。
“玲玲,我当时听李建民说,他是因为说话声音轻,才带的耳机,心想苏州银花是哑巴,他又说不响,到时不要你们生出来的孩子也不会说话,所以刚才没和他说不如我家玲玲嫁给你,抓紧结婚到时可以分到大房子。现在想想李建民父母不是哑巴,王木匠说苏州银花的孩子也不是哑巴,应该不会遗传的。
我思前想后,你毕业都二十四岁了,又是乡下出身,好点的苏州人家不要的,差点的三代挤在一起,我们就你一个独养女儿,到时想去看看你都不方便,你找个苏州人真的还不如李建民呢!你想,你们在一起,李建民的父母都不在了,负担就是苏州银花母子俩,但苏州银花会帮你们做家务啊,就当是你们工作忙,请了个保姆好了,最主要的是建民有出息,你找个苏州人说不定挣的还不如你呢。
建民说的那个男医生,妈妈想想也不合适呢,他才到医院两年,这次分房末班车应该赶不上,到时你们连房子也没有哇,还有他是安徽人,我也不是看不起外地人,但是想想要和他说普通话,就觉得不舒服,还有像他这个年纪,肯定还有兄弟姐妹,估计还不止一个,要是也像电视里演的拖家带口来了不肯走可怎么办呢?
我觉得你还是和建民最配。你不要再稀里糊涂了,你要不好意思,我一会让王木匠打他电话。“
“我现在用的就是他的大哥大,你直接和他说吧。”我把大哥大递给李建民,没命地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