裹在一身黑袍中的海洛德在士兵的引领下,缓缓的走进了小镇。
道路两边有不少的士兵们正在休息。他们看到这位神秘莫测的巫妖,无一不是拜服在地。
千年以来,由于大祭司的掌控,闪族百姓们对于不死族的敬畏和服从,几乎已经深入到了骨子里面。
海洛德对于那些士兵们的敬礼,却全都是视而不见,昂着头,高傲的从他们的面前走过。
在巫妖们看来,这些普通的士兵只是一帮炮灰蝼蚁,仅此而己。
海洛德穿过了小镇,来到了韦拉普兰尼的指挥部。
为了避免引起人类炮兵们的注意——事实上,那小镇早就已经在人类的炮火之下,摧毁殆尽,根本找不出一幢完整的建筑因此上,韦拉普兰尼的指挥部并没有设在小镇当中,而是设在了地下。
巫妖海洛德略略打量了一下。可以看出这里原来是一片坟地,从地底传出他极为熟悉,也是极为喜欢的死气。
不过,绝大部分坟头也已经被人类的炮火给削平,在一片片的浮土当中,不时可以看到有棺木露出来。
韦拉普兰尼的指挥部就建在一处家族墓穴中,地堡的顶部还垫上一层厚厚的土层,用以抵御炮弹。
深达七尺的壕沟从这里向四方延伸过去,闪族士兵们像是地老鼠一样在壕沟里面一路小跑、往来穿梭。
时不时的,就躺在担架上的伤病呻吟着被人抬了进来,然后拐过一个弯,消夫在壕沟的另一头。
海洛德刚刚走进战壕当中,随即西边就响起一阵猛烈的炮火声。
人类好像发现闪族人的什么动静,再一次用炮火覆盖他们的阵地。
“啾~!”
炮弹尖锐的鸣叫声划过天空,然后落在闪族的阵地上,轰然爆炸开来。
红色的火光如同烟花一般不停绽放,“轰,轰轰轰轰……”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不断的响起,连绵不绝。
指挥部附近也被多发炮弹打中。
在剧烈的爆炸中,墓穴中的地面一阵晃动,顶部泥土哗啦啦的往下掉,好像随时都可能塌掉。
海洛德穿过战壕,来到了指挥部里面,这里的人员顿时稀疏了下来,由于身处地下,有些阴暗潮湿,不通风。让人感到有些憋闷。
不过海洛德身为一个巫妖,对此却是毫不在意。
他径直穿过了几个正在发呆的参谋军官,来到了指挥部的里间,随即就看到了韦拉普兰尼。
他一身的戎装,站在最里面,一座石棺充当桌子,双手按在石棺上,正和手下的军官快速的讨论战况。由于他全身心的投入战局当中,根本没有注意到海洛德的到来。
在他的身后,还挂着一幅巨大的军用地图,虽然海洛德不通军事,但是看着地图上用红蓝两色笔标出的闪族与人族之间的攻守形势,却也可以感到,现在的情形不容乐观。
海洛德略略站了一下,看到韦拉普兰尼依然没有抬头,眼中随即闪过了一丝的不悦。
此时,有人来到了韦拉普兰尼的身边,在他的耳边低语了几句。
韦拉普兰尼顿时一怔,随后急忙抬起了头来,看到海洛德的身影,疲惫的脸上勉强露出一丝苦笑,瞪着一双通红的双眼向他点点头,道:“海洛德大师,欢迎~!”
巫妖海洛德微微颔首,也不客套,直截了当的道:“现在情况怎么样?”
“就像您看到的,很不好,”由于这些天过度的操劳,几乎都没有合过眼睛,因此上,韦拉普兰尼神色极其的疲惫。
他长长的叹息了一声,然后道:“我用尽了一切能想到的办法,挖壕沟,夜战,让士兵们化妆,伪装成敌人,过去偷袭。甚至是组织军官敢死队……所有的能想到的战术我们都用了。
但是对面的人类实在太狡猾了,我们始终冲不过去,到现在伤亡已经接近三成,我所有的士兵几乎全都身上带伤。
这些小伙子很英勇,面对着敌人连眼睛都不带眨一下。不管是多疲劳,只要一听到号角,立刻就拿着刀子,冲上去和敌人拼杀。
但是……但是他们已经撑到了极限。
如果再没有援军,就算是有足够的空投物资……”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眼中闪过了一丝嘲疯的笑容——虽然海洛德之前答应的挺好,依靠着战争堡垒,完全可以给他提供足够的物资,粮食。但是实际上,从来都没有兑现过。
每一次空投的物资,仅仅只够一半,甚至三分之一的部队使用。
而在帐面上,每一次的物资空投却全都是足额发放的。
天知道那些东西都被哪些个王八蛋吃了回扣~!
全军上上下下全都是在勒紧了裤腰带,饿着肚子打仗。
不少的部队都已经开始偷偷杀马了。而他也只能睁一眼闭一眼,一旦强力镇压,绝对会引起士兵哗变。
韦拉普兰尼看到海洛德脸上无动于衷的神色,不禁又是长长的叹息了一声,然后涩声道:“纵然是给我们足够的空投物资,我们也坚持不了几天了。”
巫妖海洛德漠然的点点头。
这些情况,他知道的都很清楚,甚至于耳朵都听出了茧子——韦拉普兰尼每两天就一封求援信,通过他的手送给后面的大祭司。
再一次的无奈的长叹之后,韦拉普兰尼的表情忽然变得愤怒,他捏紧拳头用力捶打着石棺,高声叫道:“大师,我在问您一次,那该死的援军到底在哪里?
半个月了,德罗西就是爬也该爬过来了。”
只有在这个与不死族无关的问题上,韦拉普兰尼才敢略略的放肆一下。
尽管如此,巫妖海洛德对于韦拉普兰尼冒犯依然很不满意。
不过毕竟对方是领着军队在前线浴血奋战,因此上,他也是压了压火气,尽可能不带感情的说道:“德罗西陛下正在尽力他最大的努力。
敌人也知道援军的重要性。
据他回报,这一路上全都是人类的阻击军队,他们每天都在激烈的战斗。”
韦拉普兰尼脸色难看之极,心中明白这是扯谎。
这一路是他打过来的,除了德隆城因为教廷军的拜尔军团死守,没有被自己攻克之外,余下的城市,尽皆在自己手中。
此刻,又突然冒出了无数的人类阻击军队?
就是老鼠下崽仔子,也不可能这么快。
韦尔卡拉镇以西一个教廷的士兵都没有,他们全都在这里围攻自己。
至于说,游击队更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游击队可能会影响后勤运输,可能会影响侦查,可能会影响信息传递,但是根本阻挡不了大部队的行进。
那个游击队会没脑子的去和十万人的正规军硬碰?
韦拉普兰尼摇摇头,恳切的道:“大师我说过,德罗西是个阴险狡诈的小人,治军无方,统领无能,他不堪大用。
我恳请神座,换一个人指挥援军,如果是我们闪族将军指挥,援军就已经该到了。”
海洛德微不可察的冷哼一声,道:“我会向神座陛下转达将军的意见。”
“转达,转达~!”韦拉普兰尼气愤的怒吼着道:“难道神座就看不到吗,闪族不比一个人类更可信?
德罗西迟迟不到,这是要我们西路十万人死在这里~!”
“一切都是神座陛下的旨意。”海洛德当即勃然大怒,森森然地道:“你对神座的处置有意见吗?”
韦拉普兰尼愣了一下,然后脸色一变,急忙道:“不,我没有,大师您误会了,我对神座的命令坚决执行,但是,神座陛下也有可能被德罗西那个小人蒙蔽了。”
“神座无所不在,无所不能,”巫妖海洛德冷冰冰的道:“陛下的睿智是我们想不到的。”
韦拉普兰尼被噎的一句话也说不上来,他不管说什么,都成了质疑大祭司,这顶帽子他可戴不起。
巫妖海洛德摆摆手,突然笑道:“不说这个了,我此次带来了神座陛下对将军您的嘉奖。”
“什么?”韦拉普兰尼立愣了一下,惊讶的道:“嘉奖?”
心中暗道:仗都打成这样,出发时十五万大军,现在只剩下六万人,还值得嘉奖?不砍脑袋就不错了。
“大祭司有令”海洛德面色一板,语气郑重的说道。
韦拉普兰尼急忙双脚一碰,啪一声,挺直了身体,高声道:“韦拉普兰尼听令。”
海洛德瞥了他一眼,沉声道:“鉴于韦拉普兰尼国王陛下您在战争的卓越表现,神座陛下代大魔神赐你无尚的荣耀。
在此晋升您为皇帝,统领从德罗西帝国直到茹曼帝国的整个大陆西方。”
他后退了半步。向韦拉普兰尼点点头,道:“恭喜你,国王……现在是皇帝陛下了。您统治下的这片土地,和整个灵闪一样大。
可谓是飞黄腾达,前程远大啊~~哈哈,哈哈哈哈……”
此时,海洛德身后的一个巫妖捧出一顶高大的皇冠。
金光灿灿的皇冠上镶嵌着几百颗发光的宝石,皇冠正中是一枚鸽蛋大小的钻石,即便是阴暗的地下,也掩盖不住它出璀璨的光芒。
“我……”韦拉普兰尼看着这顶皇冠,心中瞬间有如一万头草泥马狂奔而过,心中暗道:神座这是什么意思?
皇帝?
都这种时候了加封他为皇帝有什么用?
闪族人现在的皇位都还空着,他这个皇帝算什么?
韦拉普兰尼现在宁愿用这个皇帝的帽子,去换几万人的援军。
更别说所谓的国土,大部分还都在人类的手中。
“怎么?大祭司的脑子也被屎糊住了。非得要让人类的战绩更大一点儿吗?”韦拉普兰尼在心中暗暗冷笑:等洛林杀光了他们,战功簿上有一个闪族皇帝,一定比一个闪族将军更光荣。
想到这里,他的脑子里突然闪过一道电光。
一想到那个可怕的真相,他顿时如坠冰窟一般,全身战悚了起来,面色苍白的如同鬼一样,脑子里一片的空白,直愣愣的望着对面的巫妖。
看着对方空洞的眼神,巫妖海洛德纵然见过无数的死人,此时也颇有些不自在。
他眼中的绿芒垂了下去,强自镇定的道:“陛下,您一定要坚持住,我们正在想尽一切办法救援陛下和被围的闪族同胞。
陛下一定要闪族有信心,对我们不死族有信心,更要对神座陛下有信心。
等将来陛下凯旋,率领大军回到莱德城之时,神座必然会举行盛大的欢迎仪式,亲手为陛下加冕。”
他偷眼看了韦拉普兰尼一眼,看对方究竟有没有领会到自己话中的含意,然后轻咳了一声,道:“呃,我的任务完成了,陛下,我这赶回去向神座转达您的意见。”
韦拉普兰尼挑了挑嘴角,不过最终还是没有任何笑容,只是有气无力的摆摆手,道:“不送。”
巫妖海洛德极其难得的躬身一礼,然后一转身走出地下指挥部,飞回头顶等待的战争堡垒,很快消失在夜晚的天幕中。
海洛德走后,韦拉普兰尼失神的坐在石凳上,双眼无神的直视石棺上闪闪发光的皇冠,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东西。
旁边一名年轻的军官看他的情绪好像很失落,笑着道:“恭喜陛下,您当了皇帝,未来我们也有机会当国王,大公了。”
周围的军官们同时高兴的一笑,好像未来有灿烂的前途再等着他们。
“有什么可高兴的。”韦拉普兰尼扫了手下的军官们一眼,一抬手将石棺上的皇冠打飞,目光凶狠而其冷酷,沉声道:“大祭司这是逼着我们去死。”
皇冠跌在地上,发出一阵叮叮当当的声响,华丽的皇冠在地上滚了几圈,撞上一名军官的脚听了下来。
那名军官吓的跳了起来,后退几步垂手站立着。
旁边的军官们都愣了一下,在韦拉普兰尼的目光中低下头沉默不语。
“怎么会,”一直跟在韦拉普兰尼身边的侍从军官勉强笑了笑,走过去捡起地上的皇冠,放在一边,回到韦拉普兰尼的身边,道:“这只是一次挫折,陛下只要离开这儿,重整旗鼓,咱们还能再杀回来。”
韦拉普兰尼苦笑着摇摇头,道:“一个丢下所有士兵逃跑的皇帝,还有什么前途?”
众人面面相觑,心中暗暗叹息一声,就算是他们能突围出去,安全回到莱德城,可等待他们的又会是怎样的命运?
亡灵大祭司可不会再任用一群败军之将,甚至还会追究他们失败的责任。
但是他们只是依照大祭司的命令行事,造成今天局面的罪魁祸首正是大祭司和他身边的巫妖们。
闪族的士兵们已经尽到了他们的职责。
但是,大祭司是英明的,睿智的,怎么可能犯错?所以,犯错的就一定是下面的这些人~!
到时候,这个黑锅,只能由他们来背。
“再说,我能丢下这些士兵们?”韦拉普兰尼摇摇头,道:“闪族人会怎么看我韦拉普兰尼,一个懦夫,胆小鬼?”
“陛下,坚持下去,我们还是有希望的?”侍从军官小心的劝慰他道。
“你指望谁?”韦拉普兰尼瞪了他一眼,恼怒的道:“你是指望德罗西?还是指望巫妖们?”
侍从军官也沉默了下来,他知道事实已经证明过了,这两种人都靠不住。
唯一能靠得住是还是闪族同胞,但是最可能增援他们的闪族军队,刚刚被枫叶丹林和教廷的联军拖在了基尔公国,眼下自身难保。
等于说最大的希望已经破灭了。
韦拉普兰尼一手扶着额头,对手下挥挥手,道:“都去休息吧。不要来打扰我。”
军官们转身散开,迈着沉重的脚步走出了指挥部。
只剩下几个侍从军官呆在韦拉普兰尼身边,他们几个人互相看看,同时无奈的摇摇头。
韦拉普兰尼的神色颇为复杂,时不时唉声叹气,脸上的表情不停变换,有时还会站起来来回踱步,显然内心正在思考什么。
时间越来越晚,慢慢的战场的没有了任何声音,激战一天,双方的士兵都精疲力竭,抓紧时间休息,以应付明天可能更激烈的大战。
闪族官兵都知道,人类的最后的总攻,只是时间问题。
一直到下半夜,指挥部内的官兵也忍不住在打着瞌睡,韦拉普兰尼抬抬手,招来一名自己最亲信的军官。
那名军官立刻站到了韦拉普兰尼身前。
韦拉普兰尼上下打量了他很久,才沉声的道:“查尔德,我你跟我有……十二年了吧?”
查尔德奇怪的看着韦拉普兰尼,立正道:“是,将军……呃,陛下,十二年九个月。”
“那真是很长一段时间了。”韦拉普兰尼感慨着道:“不能让你们封侯拜将,是我这个主帅的无能。”
然后抬起手,制止查尔德说话,接着道:“所以我更不能看着你们都陪我死在这里。”
查尔德愣了一下,疑惑不解的道:“您的意思是?”
“我需要你执行一个秘密而危险的任务。”韦拉普兰尼抬起头,目光炯炯的看着查尔德,严肃认真的道。
“陛下您尽管吩咐。”查尔德挺起胸口,信誓旦旦的道:“除非我死,保证完成任务。”
“很好。”韦拉普兰尼神色复杂,长长的喘了口气,心中暗道:伟大的魔神在上,希望我这么做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