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少女正是哈杜临死之前,唯一还守在他身边的小侍女。
在那之前哈杜的身边一直都有很多人,侍卫,医生,佣人,整个府上好几百人围着哈杜打转。
但是当维和部队的全线进攻打响之后,这些人全都没了踪影,只剩她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孩。
孤零零的一个人,正是害怕的时候,此时,忽然看到这一众凶神恶煞般的士兵们,一时间吓的花容失色,瑟瑟发抖,就像是一只遇到了恶狼的小羊羔一般,不由自主的抱紧手臂保护自己。
大公看了她一眼,发现这小姑娘虽然仍然强撑着站在那里,但是自己却可以清楚地听到,听到她的牙齿碰击所发出的清脆声响,整个人也在微微颤抖,好像随时可以吓晕过去。
大公不由微微一皱眉头:是我们太吓人了?还是说这个姑娘是一个兔子胆?
儒略大公虽然从军数十年,可是一直以温文尔雅自许的,时不时还会写两首酸诗,努力将自己的形象定位为一个深沉睿智的中年大叔。而不是一个凶神恶煞的老军人。
却不知道,世人早就给他套上了血手屠夫的称号,脸稍微一黑,就能把附近的人贵族们给吓个半死。
不过儒略大公一直认为自己的形象还是很温和的,并在公开场合保持自己的温和形象。
眼前这个黄毛小丫头明显被吓坏了,不管色什么原因,但是既然这个时候,她突然出现在这里,就绝对是有原因的。
随即他尽可能地放缓了声线,拿出一个大叔的派头,和颜悦色地轻声道:“你叫琳迪是吗?你不要害怕。我们这些人都是好人,没有人会伤害你。”
“好……好人……”琳迪抬鼓起勇气起头来,飞快地瞟了众人一眼,随即又胆怯地急忙低下了头去,心里打鼓,暗道:好人?好人有拿着刀剑,跑到别人家里面喊打喊杀的吗?明明就是一帮传说中的山贼土匪~!
但是她却也不敢反驳,眼前这群人实在太可怕了,还是不惹毛他们的好。小侍女的眼珠微微转了转,只是附和地道:“是,好人,好人……”
不过,听她的语气当中,仍然充满了惊慌,显然这话是极没有说服力。
大公苦笑了一下,心里暗道:都是这群兵痞们形象太差了。
然后道:“小姑娘,你怎么会在这里?”
琳迪哆哆嗦嗦地伸手在鼻子抹了一把清水鼻涕,然后双手抱在怀里,尽可能地缩着身体,这才颤声道:“我……我……我就是住在这里啊……”
大公眼中顿时闪过了一道寒光,盯着小侍女,沉声道:“说清楚。”
寻常人在大公霸气的气势前还要吓个半死,更别说一个柔弱的小女孩。
琳迪顿时吓了一跳,忍不住失声惊呼了一声,双手紧紧抱头一下子缩在了地上瑟瑟发抖,嘴里不停的道:“好可怕,琳迪好害怕。”
大公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他尴尬地笑了一下,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胡须。旁边的人虽然耳朵都竖的跟兔子一样,但是全都目不斜视,只当没看见。
儒略大公这才继续柔声道:“小姑娘,别害怕。我没有恶意的。现在告诉我,你究竟是谁?怎么会住在这里?哈杜……将军呢?”
琳迪蹲在地上,从手肘的缝隙处,向外偷偷看了一眼,发现大公表情挺温和,确实没有什么恶意,不像身后的大兵一样,手里拎着刀剑好像随时都要杀人。
小侍女不禁犹豫了一下。
就在此时,旁边一名年青的军官按耐不住,上前一步,手扶在剑柄上,厉声喝道:“大人问你话呢,快说~!”
琳迪当即又是吓的哆嗦了一下,“啊”的尖叫一声,再次缩成了一团。
大公见此,当即大怒:奶奶的,你个死兵痞。老子这边辛辛苦苦做好人,还没有安慰下呢,你又跑过来添乱。
他抬起腿来,对着那军官的屁股就是一脚,厉声道:“滚一边去。”
那军官当即被他踹的一个踉跄,灰头土脸地窜出去有十几步远。
琳迪看了他狼狈的样子,一时忍俊不住,‘噗哧‘一声笑出了声来。
虽然她脸上满是烟尘,黑一块,白一块,土一块的,头发也是异常的蓬乱,好像刚跟人打过架,被十几个泼妇抓住狠扯了一通一样,头发还沾着几根的草茎烟灰。
但是这一笑起来,却也显出了她天然的丽色,明艳照人。
看到她天然纯真,还有些傻乎乎的样子,大公也忍不住微笑了一下,然后道:“好了,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
琳迪看了大公一眼,发现这位大叔笑起来虽然有些色眯眯的,但是比起旁边那些凶神恶煞一般的士兵们来,也算是好多了。
她这才理了理头发,缓缓站了起来。
就在此时,琳迪突然就感到肚子里传来了‘咕‘的一声轻响。
那声音不大,但是却清楚地传到了在场所有人的耳中,将军和士兵们可全都盯着她再看。
琳迪不由小脸一红,低下了头去。
大公看着她那羞涩的模样,一开始有些好笑,但是随即看着她瘦弱的身体在寒风中不住地打颤,不由心中一动,仔细地看了两眼,这才突然意识到,她之所以不停地打哆嗦,似乎也不光是害怕,而是和她身上单薄的衣服也有关系。
他转身向着旁边的侍从吩咐道:“去,给这姑娘拿一杯热茶来。”
那侍从不由一咧嘴:这个时候,上哪儿去弄热茶啊?热火倒是遍地都是。
但是随即有一阵米香随风传来。
原来在距离他们不远处,一帮士兵们正在准备着早饭,他们现实救火,火灭了又忙着去翻东西,早就饿了,赶到这个时候才开饭。
就见旁边的少女抽了抽鼻子,然后那眨动那双明亮的秀眸,一直偷眼看着那白花花的米粥,显然是很感兴趣。
那侍从灵机一动,嗫嚅着道:“大人,不知道米粥……”
大公当即抬起腿来就是一脚,踢在侍从的屁股上,骂道:“废物,这点儿小事儿还要问我?”
那侍从惨叫了一声,随即急忙奔了出过去。
大公随即又抬手一指刚才被踹飞出去的军官,做了一个手势。
那军官苦着脸,解下了身上的披风,然后将它披在了琳迪的身上。
琳迪看着那军官一脸不情愿的表情,脸上是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琳迪却是对着他一翻白眼,随即毫不客气地一伸手,将那件披风紧紧地裹在身上,然后立刻跳开几步,躲得离这个军官远远的,还瞪了他一眼。
此时,旁边那名侍从已经端了一杯热粥过来。
琳迪极为礼貌地道了一声谢,然后接过在手,喝了一口,一时忍不住舒服的低低呻吟了一声。
在这个寒冷的初冬的早上,那滚烫的米粥顺着口,滑过了喉咙,一直落入了腹中。驱散了身上的寒意。这种感觉几乎让人舒服到了骨头里面。
琳迪双手紧紧地捧着米粥,让那杯子的温度传到自己已经冻的冰凉的手上,然后一小口,一小口,极为珍惜地喝着那一杯热粥。
大公看着她,微微一笑。道:“怎么?你很饿吗?”
琳迪听了他的问话,急忙伸手在嘴角抹了抹,然后道:“是的,这位……这位大人。我从昨天下午开始就没有吃饭。又就躲在这个枫林里面,外面乱糟糟的,好多人跑来跑去,躲了整整的一夜,根本不敢出来。”
大公众人不由相顾愕然。这可是要冻死人的天气,她一个小女孩,穿的这么单薄,居然在这枫林里面躲了整整一夜?
他们怎么可能知道,这个小侍女孤苦零丁,虽然从里面跑了出来,但是却无处可去。而且外面又是兵慌马乱的,又太过吓人。
哈杜的府邸中整夜都有大队士兵在活动,只能是在这个树林里面呆了一夜,找到一个避风的树洞蹲到天亮。
看着那小姑娘虽然不失文雅,但是却还是有些狼吞虎咽地喝着粥,大公越发怜悯起来:男人们挑起战争,女人和孩子却永远都是受害者。
等她吃完了粥之后,大公这才问道:“对了,琳迪。你在这里呆了一夜,那么,这楼着火的时候,你也在了?哈杜将军呢?你看到他去哪儿了吗?”
琳迪眼神黯淡了一下,随即垂下了头来,情绪低落的低声答道:“将军……将军死了。”
大公不由一怔,失声道:“死了……真的死了吗?”
琳迪抽了抽鼻子,擦了一下眼泪,难过的道:“是的,当时……当时,听到外面的喊杀声越来越近,我放心不下将军,然后就到了里面。
当时将军就躺在床上,他要我放火烧了小楼,他说了,就算死,也绝对不能落在茹曼狗贼的手里。”
说到‘茹曼狗贼‘几个字,那声音忍不住激扬了起来。
旁边的一众茹曼将军们顿时不悦,齐齐冷哼了一声。
而大公却是失笑了一下,道:“茹曼狗贼?这个词倒也不错,哈杜起的吗?那后来呢?”
“后来……“琳迪轻叹了一声,道:“后来,将军说,我自由了。让我走。我就跑出来了,可是听到外面打仗的声音,我又害怕。
而且我也无处可去,房子都烧了,没有办法,只能是在枫林里面呆了一夜。
结果今天,我听见外面好像不打仗了,刚刚想要出来看上一眼,就被你们发现了。”
大公看着这个可怜的小侍女,不由一阵沉默。
一直以来,他对于哈杜还是有些敬佩。
那人虽然曾经率领大军,攻入帝国,使的帝国受了重大的损失。但是却还不失是一个人杰英雄。
哪怕是现在,率军打了进来,但是却仍然觉的哈杜是一个好汉。一个值得尊重的对手。
率领着南方军一直战斗到生命的最后一刻,即便是死,也是死在自己的宝座上。
而不是带上老婆孩子金银财宝仓皇逃窜。这样的人不失为一个敢作敢当的人物。
即便是哈杜和魔族巫妖勾结,儒略大公也没有多大的恶感,自己的两方敌人会联合,并不是出乎意料的事情。
但是此时,听了这个小侍女的讲述。他忍不住对哈杜心生鄙夷,几乎都要唾弃。
这是怎么样一个人啊?
居然如此冷默无情地对待那忠心耿耿的手下。
要知道,这傻呼呼的小姑娘可是不离不弃,陪伴到他最后一刻,在这之前,甚至他儿子都已经背叛他了。
而那个狗东西居然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照,而且还将她撵了出去。
这兵慌马乱的,对于一个孤单单的女孩子,无论什么样可怕的事情都有可能发生的。
那个下贱该死的人渣~!
真以为自己长两个小**,只要喊喊口号,说说漂亮话,狂散王八之气,别人就得要给他送吃的,送喝的,出钱,出力,替他卖命?
213一个~!
活该~!
真是活该~!
难怪,他死的时候,连一个人都没有。
这样一个自私自利、无情无义的狗东西。
如此回报别人的忠诚,还指望别人能怎么样对他?
别说是打败仗了,就是死大街上,也没有人管~!
这样的人物,居然还要和自己相提并论,简直就是一种耻辱。
儒略大公一直认为,身为一言决无数人生死的将领,战败损失并不可怕,但是一定要对得起忠心跟随自己的手下。
大公越想越恨,面色越发难看。但是随即发现对面的小侍女吓的脸色渐渐发白,这才意识到不妥。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强压下了心头的愤恨,然后道:“琳迪。你说,是你放了火,烧了小楼,对吗?”
琳迪怔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道:“是的。”
但是随即,她又急忙飞快地补充道:“当时是将军大人要我放的,我不放他自己也会把房子点了,跟我没有关系,我只是听话而已。
我可以对光明神发誓,你们……你们不要把我抓起来。”
大公苦笑了一下,然后道:“放心,我们不会把你抓起来。不过,你也要告诉我,既然将军死了,那究竟哪一具才是他的尸体。”
大公顿了一下,又补充道:“我们在小楼的废墟里面发现了两具尸体。”
琳迪犹豫了一下,然后老老实实地答道:“在中间床上的那个是将军大人,在外屋的是大公子。我去的时候,他就已经……就已经死了,不知道是被谁杀掉了。”
大公转头看了看旁边一名军官。
那军官急忙上前,附在了大公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大公不由略略点了点头:这细节上没错,可见当时这小姑娘确实是在场。但是这却也并不能完全证明死的就是哈杜。
他思付了一下,然后道:“那将军有什么特征没有?”
“特征嘛……”琳迪侧头想了想,随即眼前一亮,道,“对了,将军有些耳聋。”
在场众人对望一眼,全都有些哭笑不得。那人都被烧的几乎只余下骨头了,谁还知道他耳朵聋不聋?
大公苦笑了一下,道:“除了这个呢,还有别的吗?”
琳迪摇了摇头,道:“除了这个以外……他手上还带着一个戒指。这个算不算?”
大公向着旁边的侍从使了一个眼色。
那侍从一声不吭地转身离开,过不多时,拿了一枚烟薰火燎的戒指回来,递给了大公。
大公拿在手里,低头看了两眼,然后将它传递了下去。
那些南方军的贵族将军们将那戒指拿在手中,全都是异常认真仔细地辩认起来。
这也可以理解,比起大公来,他们更加在意哈杜的死活。
万一哈杜没有死,而是逃脱了。将来他首要的报复目标,不是大公。而绝对是他们这些背叛者。
他们在哈杜的阴影之下,生活了数十年,已经形成了可怕的惯性,甚至一想到那位军事强人,都会吓的全身发抖。
哈杜几乎全知全能的形象早已深入人心。
只有确定了哈杜真的死了,知道那个家伙不会在突然出现找他们麻烦,他们这才能睡上一个安稳觉。
他们聚在一起,认真地检查了一番,又低声地讨论了几句,最终拉绍尔将军走上前来,将那戒指交还给大公,然后低声道:“那确实是哈杜的戒指。”
那语气如释重负一般,轻松而又带着几分的疲惫。
那枚戒指,不仅是一个首饰,也是哈杜将军的私人印鉴。一直贴身带着。所有的重大文件,比如官员的任免,兵团的调动……等等等等,只有经过那枚戒指的盖章,这才能生效。
它现在落在自己的手中,这也就说明——哈杜真的死了。
自己这些人再也不用担心他会从某个黑暗的角落里面跳出来,向着自己复仇。
大公将那戒指拿在手中,然后高高举起,高声叫道:“在此,我宣布,哈杜己死。我们维和联军胜利完成维和任务。小崽子们,我们胜利了~!
我们可以回家了~!”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旁边的一众官兵们纷纷举起了手中的武器,高声欢呼了起来。
“万岁~!”
“我们胜利了~!”
“我们要以回家了~!”
“……”
随着他们的欢呼传播开来,所有的官兵们全都呐喊欢呼了起来。
那声音汇聚在一起,如同江海怒潮,响彻了天地。然后迅速地向着远方传递了出去。
大公随手扔给了身边的侍从,淡然道:“收起来,回头放在我的战利品室。”
他一转头,看向了琳迪,道:“姑娘,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琳迪眼中显出了迷茫的神色,道:“我……我也不知道。”
大公笑了一下,道:“不如……去我们家,给我打工吧?给你按时发工资。”
琳迪怔了一怔,心中想要拒绝,但是却吃惊地听到自己机械的声音响起:“好的,大人。”
也许是因为那杯热粥太温暖了吧。琳迪最后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