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世纪第十八年七月份,姜盘、刘旁、朱颜先后接到属于自己的高考录取通知书。姜盘京都大学历史系,刘旁沪城体育学院体育系,朱颜沪城戏剧学院表演戏。三人各如所愿,皆大欢喜。
衢城二中是越省名校,教学质量和学风有口皆碑,这次5班整体发挥正常,过半学生考上了心仪的大学,那么接踵而至的谢师宴、学生之间的相互宴请酬答,也就成了应有之义。
薛雪本身教毕业班,又是考生家长,这段时间格外忙碌,最后几场月事不期而至,小腹胀痛难忍,加上又要筹算兑现曾经向儿子许下的诺言,应付起来实在是身心俱疲,所以全都推脱掉了。
姜盘倒是一场没落下,该去的全都去了,一圈下来,九月将近。
接下来,该是采购学习生活用品了,当然,什么都不准备只准备带一张银行卡去报到的也大有人在。姜盘敲定的启程之日是23号,准备提前到校。第一次去京都,天安门广场的升旗仪式务必先看为敬,游览故宫博物馆那是势在必行,慕田峪长城他也想先去爬一爬……
23号这天,外公外婆、妈妈、大舅、表姐、刘旁给他送行,一行人早早来到高铁站。衢城有始发的高铁班次直达京都,不需要中转,朝发夕至。
薛祺礼近来经常丢三落四,阿尔茨海默病有加重的趋势,年前薛风就已不让他再打铁,现在大伙围着姜盘送别,他只是在一边怔怔地看着,却想不起来要对外甥说些什么。
薛彤彤看见奶奶不停地抹眼泪,就过去安慰老人家说现在方便,高铁到京都也就七个多小时,想小盘了,节假日让他回来一趟不就行了。外甥孤身在外求学,薛风免不了要稍作叮嘱。沪城离得近,刘旁迟两天再去体院报到,他和姜盘约好了,元旦的时候会去京都游玩,到时候理当由姜盘尽地主之谊。
最后是薛雪,该吩咐该交待的,早已吩咐该交待完毕。剩下的,只有她对儿子的承诺,需要去完成。姜盘理解妈妈,十九年了,很遥远的一段感情,尘封的往事如今把它揭开再翻腾出来,美好的回忆肯定有,但更多的或许是伤痛吧!正是因为有了这份理解,整个假期姜盘都未急切地去催促妈妈。
不过等过了安检门之后,姜盘回头望向送别诸人,还是忍不住抬起右手,在嘴耳之间做了个接听电话的动作。薛雪明白儿子的意思,那是要她想方设法尽快和生父联络。她朝儿子用力地挥挥手,既是告别,也是应承。
姜盘多少有一些出门旅行的经验,但那只限于本省范围,省外的除了薛风组织的一次沪上、姑苏家族游,再有便是学校组织的春游,去过一趟临近的黄山。所以从江南温柔地前往北国雄城,沿途风光以长江为界,愈往北变化愈大,祖国大好河山,姜盘算是初次领略,游目骋怀,难免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高铁到达京都,夕阳西斜,下车出站,学校按排有学长接站,然后一路偕同前往城市西郊的校区。次日办理报到注册、领取宿舍钥匙、缴费办卡等一系列事项。一切弄妥当之后,按照原先预定的计划,按图索骥,姜盘花了五天时间,独自游玩了京都几个最著名的景点。
接下来,新鲜而紧张的高校学习生活,向姜盘徐徐展开。听课、做笔记、复习;吃饭、适量运动、睡眠,这些几乎就是一天24小时姜盘的全部生活了,当然,一些必要的交际也还是有的。
很快同学们包括室友发现,姜盘这位同学有点酷。
这位同学不但很会读书,而且极其用功。这就算酷?毛线,京都大学或许也有不用功的,但绝对没有不会读书的!姜盘酷就酷在他既会读书,又用工,而且居然还会打铁!打铁哦,什么概念?极其古老的手艺,光是听一听这个名词就极富沧桑感,除了他,估计整个京都大学再找不出第二个了。
独一无二,这就是酷!
接着接触下去,他们又发现,姜盘同学为人还是很不错的。
什么意思?意思就是说,这个人比较随和,比较乐于助人。平时谁有学习上的疑点或生活上的小难题,求助于他,只要力所能及他都乐意帮助你解决,而当你不需要他的时候,他也不会来烦你,一般都是独自躲在一边,一个人安安静静地看书学习。有的时候,哪怕你因故心情不好或情绪不稳定,冲他大喊大叫一两声,他也不见得会往心里去,多半还会反过来劝慰开导你。
就这样,开学不多久姜盘便适应了京都大学,有了不赖的人缘,学习和生活都走上正常轨道。
时光悄然流逝,转眼一个月过去。在这一个月当中,他和妈妈通过四次电话,一个礼拜一次;大舅和表姐各通过两次;刘旁那是隔三差五就通话或者微信沟通。
令姜盘感到意外的是,朱颜在微信上主动联络了他一次,称呼他才子,问他习惯不习惯京大,最后还发了张她在沪戏的自拍照过来,一如既往的美丽。姜盘回复她说挺好的,祝她学习生活愉快,并把一张存在手机里的末名湖风景照发了过去。
十月上旬,京都天气开始转凉,秋高气爽的舒适宜人感,人们已经可以确切地感受到。
“妈妈,你说话怎么有气无力的,生病了吗?”这个月薛雪只在月初来过一次电话,于是姜盘就打过去,手机接通后,他听出妈妈嗓音异样,“京都这两天变冷了,衢城那边怎么样?你自己注意点!”
手机那头传来薛雪的轻声细语:“是生病了,重感冒。已经看过医生了,没大碍的,你别担心!”
“……好,你自己注意休息,不行的话就请两天假。外公怎么样?嗯,还是老样子,知道了。大舅上次买的治老年痴呆的药,他还在吃吧?在吃,好的。那好,妈,我挂了,下午有节课是周教授的《世界古典文明》,我要去占位置。”他本想提醒薛雪,别忘了承诺,见妈妈重感冒,便不提了。
等他下一个礼拜再打过去,薛雪的声音已和平常没什么两样,只不过兴许这次重感冒来势凶猛,恢复起来比较缓慢,薛雪的情绪听上去似乎不是太好。姜盘觉得妈妈应该还没有完全康复,于是长话短说,问候过后便挂了电话。
进入十一月份,气候急剧转冷,温度一下降到了零度左右。衢城冬天也会降到零下,但好歹还算南方,不会这么早大幅度降温,姜盘第一次在北方过冬,对气候的适应明显不足,不幸也染上了流感。
等他痊愈,已经是十天以后。生病期间,他没给妈妈电话,这是他一贯的作风,自从懂事起,他就特别不愿意让妈妈看到自己弱小的一面,他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是出于一种怎样的心理?
会不会转肺炎?十多天没和妈妈通话了,姜盘有点担心,于是拿起手机拔了出去:“嘟你所拔打的电话已关机。”
关机?可能忘充电了。等姜盘下午再拨过去,薛雪的手机仍旧处于关机状态。姜盘心底忽然有种不好的感觉涌上来,他立刻找出薛风的号码,按下拇指。手机接通,可是长时间无人接听,直到自动挂断。姜盘再打,这次刚接通对方就有了回应,但是只说了声“小盘!”再没别的话。
“大舅,刚才怎么不接我电话?”姜盘声音急切,语带怨责,已经顾不上礼貌,“我妈妈手机关机了,她从不关机的,出了什么事?”
手机那头还是沉默。
姜盘更为惶急:“怎么了,我妈妈怎么了,不就是个重感冒吗?”
“……你妈妈的情况很不好,现在在衢城人民医院,你还是尽快回来一趟吧。”手机那头的声音干涩而压抑。
“很不好,什么意思?重感冒怕什么……”姜盘对着手机大叫起来。
这时手机里传来另外一个低沉的男人声音:“是姜盘吗?让我和他说话……”
“你是谁,是医生吗?我是薛雪的儿子,我妈妈得了重感冒,请你告诉我她现在的病况。”
“小盘,他不是医生。你还是赶紧买票回来吧。”那头薛风显然没把手机交给他旁边的那位男人。
“不是医生,学校领导吗?”
“别问这么多,等你回来再说。你快订票吧!”
“好!我马上买票。”
挂掉电话,姜盘翻出12306app,忽然发现自己的整只右手竟然在不停地抖动。
他深吸一口气,安慰自己:“没事的,重感冒罢了,冷静,冷静!”好不容易点开app,今天京都到衢城的直达高铁只有一班,下午3点25分开,再有就是明天上午的了。他看了下时间,还要向学校请假,来不及了,那就到沪城中转,沪城路过衢城的高铁每天有几十趟,有票的……
办理事假请假手续还算顺利,班主任和辅导员了解姜盘,知道他不是那种会编造理由而翘课的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