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东阳接过弹章,足足有六本,意识到事情不简单。
山东共有六府,济南府、东昌府、兖(yǎn)州府、青州府、莱州府、登州府。
其中,曲阜属于兖州府,六本疏奏,皆来自兖州府的御史王春谕。
此子让他亲自前往曲阜,只怕有深意,一会儿在路上再仔细看看。
“弹章本官收下了,你回去吧。”
李东阳转而看向管家:“自老夫离京日起,每日写一封家书送来。”
管家一脸懵逼,以前老爷离京,也没写过家书啊?
严成锦面色微动,想不到李东阳防范得如此周全。
李东阳看了严成锦一眼,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本官也有几手准备。
蹬上宽大的双马马车,随着一阵塔塔的碎步声,在视野中渐渐变小。
严成锦对着管家道:“家书就让本官代劳吧。”
“可……可以吗?”管家忐忑不安。
“当然可以。”薛氏笑着看向李清娥,嗔怪:“你爹怎就不明白你的心思?”
女儿到了出阁的年纪,从大理寺少卿,到刑部右侍郎魏绅之子。
上门提亲的大户,足以有十二户了。
皆被女儿婉拒,除了严成锦,怕是再也看不上其他人。
严成锦是九卿之一,老爷还有什么不满意?
“严大人有闲暇,不妨到府上坐坐?”薛夫人道。
“良乡新出了胭脂,其颜色颇为新奇,名唤斩男,赠与薛夫人。”
何能忙将包袱打开,紫色胭脂盒递到严成锦手中。
化妆品在后世,是市场庞大的朝阳产业,良乡一直投斥巨资,打造大明第一胭脂品牌,迎客松。
老爹推出红楼后,本就是妇女之友。
严成锦的目标,是让它成为丝绸那样的符号卖到西方,拯救万千贵妇于水深火热中。
薛氏心中猛然激动,面上却不透露半点:“严大人,说斩男色是?!”
李清娥不解地看向严成锦。
一旁的丫鬟和大妈侍女,竖起耳朵,生怕遗漏。
全京城最好的胭脂,当属迎客松。
严成锦点头:“涂上这种胭脂,男子皆会被夫人美貌所打动,故名斩男。”
薛氏眸中放光,越看严成锦越喜欢,对李清娥道:“娘要回去试胭脂了。”
等薛氏走后,严成锦仔细思索? 若留下来与李清娥相会,有什么后果。
李东阳方才一瞥? 只怕不简单? 他是机敏的人,为了诛杀刘瑾,甘愿与刘瑾狗苟为奸? 玷污自身清名。
岂会没留后手?
究竟是什么?
见他许久不说话? 李清娥出声打断:“严大人担忧父亲?”
“无事。”
“严大人送母亲此物? 只怕会引来爹爹不喜。”李清娥有些担忧道。
“就算不送,李大人也不喜欢本官。”
严成锦忽然想立律法,在大明推行恋爱自由,不再受父母媒妁制约。
到衙门的礼房登记,就可以结成姻缘。
应该会被读书人骂死吧?
严成锦道:“小姐? 可否借手一用?本官想量量尺寸。”
李清娥花容失色? 听闻严成锦的话? 羞得两颊微红。
虽说父亲不在府上? 可下人还在周围。
何能和风娇大惊,想不到少爷? 会说出这等伤风败俗的话。
“前些日子,得了一块青白石头? 不是上好的玉石? 却还算好看,想做成镯子相赠。”
大明读书人,流行送定情信物,玉石、银饰或者木梳,用于睹物思人。
严成锦虽不喜欢这套。
但李清娥毕竟是大明人,要入乡随俗。
李清娥心知是定情,心中微动:“此物,要问过爹爹,小女才能收下。”
“无妨,本官会在家书中,向李大人提亲。”
一阵轻风吹过,周围的下人纷纷石化。
这是趁人之危,老爷在府上的时候,你怎么不提?
严成锦看向李清娥。
自从弘治十一年登门,他与李清娥,相识三年有余。
通过重重考核,是大明为数不多能与他结成姻缘的女子。
大明女子出阁早,十六就可以出阁。
三年前,李清娥就已经到了出阁的年纪。
为他耽搁三年,再不出阁,恐怕会在京城,招来闲言闲语。老爹在家书中也常催促,让他早已成婚。
李东阳段位极高,但试着提提,也无妨。
………
奉天殿,
看到都察院只有五人,弘治皇帝眉头渐渐皱起:“严卿家告假了?”
感受到大臣们的目光,方学思索片刻,微微躬身:“严大人似乎去了李府,命臣代为告假,这是疏奏。”
小太监拿着奏疏,呈上去给弘治皇帝。
弘治皇帝瞥了眼后,交到一旁。
“昨日,朕看到监察御史王士召疏奏,京城一连烧毁屋舍十余座,灾火实多,朕想在朝阳门外,引水修河渠,诸公以为如何?”
“臣以为可!”
京城若失火,后果极为严重,故有制,在京城设火甲。
但仍需要用修沟渠,让百姓有近处可以取水。
工部曾鉴担忧:“臣恐会引得良乡水位跌落,不利于商船和漕船通行。”
京城常年无雨可下,只能从河道引水。
良乡茨尾河,就是其中一条河流。
良乡大船载着货物,吃水很深。
弘治皇帝暗自责怪,有事要和严成锦商议,此子却沐休:“明日早朝再议,告诉严成锦,不得再休沐。”
坊间的楼宇屋舍,所用的材料皆是木料。
稍有不慎,起火就会烧毁整片房屋,甚至烧毁整座京城。
五城兵马司也救不过来,需引起重视。
宫里放置了许多大水缸,为得正是防火。
方学微微躬身领旨。
这几日,严大人很忙,不知在查谁的宗卷。
还派逮捕司八百里加急,离开京城。
忙于此事,才不上朝,不知又要弹劾谁了。
………
李府,
严成锦将雕琢好的玉镯送来:“这是玉镯,还有给李大人的家书。”
管家拿过书信,犹豫要不要送去。
如此明目张胆,老爷知道,会被气死的吧?
看了眼羊脂玉镯,薛氏深知贵重:“严大人,清娥为李家闺秀,得老爷同意,这门婚事才成。”
虽有意促成,但李家书生门第,也不能失了礼数,败坏李府名声。
可以先下定情之物,要不要拒绝,还得老爷做主。
“本官给李大人去了书信,不出十日,就会回信,李大人会同意的。”
薛氏愕然,自家老爷深思熟虑,决定的事难以变通,什么能让他转意?
李清娥同样好奇,父亲眼界高远,想影响他的决定,并不简单。
“严大人写了什么?”
“不可泄露,十日后便知,玉镯就先留在府上吧。”
严成锦从李府回来。
虽说李东阳离开了京城,但为李清娥的名节着想,不能频繁地去李府,每日一次就好。
“少爷,李大人若不答应,咱们就让老爷回来提亲!”
“你说得对,可是如何让我爹回来?若引得大臣猜忌,又如何是好?罚抄严府做人小心经,五十遍。”
何能萎靡了。
老爷镇守延绥,没有陛下的旨意,是不能擅自离开京城的。
严成锦陷入沉思,书信应该快送到李东阳手中,希望他不要太震惊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