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向生平最见不得耍阴招的,若非谨记初来乍到,当按兵不动,察言观色,徐徐图之,早在孔凡高耍手段的霎那,他就反击了。
没成想,他打算忍让,姓孔的却见没捏服他,反而变本加厉,双手凑上来了。
老话说,忍无可忍,无须再忍,谦让是美德,一让再让,那就是懦弱。
他薛某人是打算低调做人,可这低调并不意味着要将脸凑到人脚底下,让人踩去。
当下,薛衙内就发威了。
细说来,要在纯是比气力的把戏拼手劲儿上,收拾孔凡高,哪里用得着薛老双手齐上。
只不过,孔凡高要玩儿阴的,他薛老就不能玩儿阳的,专员都伸双手,专员助理又怎好拿大。
“孔专员,怎么,我瞧您面不好,是不是热着了,我就说嘛,咱天府之国,什么就好,就是一到夏天,这叫一个热啊,我以为就我这北方人受不了,没想到您也难受啊。!”
薛老双手搭在孔凡高手上,不住摇晃,那覆在最上的手背白皙,细腻,丝毫不见使力的模样,任谁也瞧不出这二位在较量手劲儿。
可孔凡高有苦自知,他自问早些年在山上做过矿工,这双手纯是山石中磨出来的,可眼前这小一双手看似白皙无力,可真握上去,就跟那冰冷的老虎钳没啥两样,你握他时,坚硬难撼,他捏你时,虎口一紧,就真跟铁钳钳住了一般。
孔凡高这叫一个痛啊,可偏生又不能宣诸出口,便是脸上露出痛苦之色也是不能。毕竟此事传出去就是天大的笑话,弄不好他孔某人的威信就得扫地。
因为他用握手收拾人的招数,虽然没人敢明着说出来。可这等事儿,哪里瞒得住。背地里谁都知道。
从来灭威风,最好的法,就是在对方最威风的地方,击倒他!
而握手欺人的下作手段,显然就是孔凡高威风最盛处。
眼下之事,若传出去,就是这么个情况,估计能让人笑掉大牙。
是以。这会儿,孔凡高疼痛难挡,嘴皮都忍不住哆嗦了,也得维持住面皮的颜色。
可此刻,薛向张口寒暄了,他孔某人总不能不答,可偏偏他疼得要命,浑身的力量都用在忍痛上了,哪里说得出话来。
眼见着孔凡高就要出丑,薛向却松开手来。笑道:“孔专员的大手可真是有力啊,真让我感受到了同志间的那种春风般的温暖。”
耍阴招的第一要诀,就是阴。阴则是在背地里,不让人戳破,眼下,姓孔的显然已经撑不住了,薛老可不愿阴招变阳招,毕竟这事儿传出去,姓孔的固然落了面,他薛向不尊重领导的名声只怕又得顶风臭上十里。
因此,薛老就适可而止了。
“呵呵。油嘴滑舌!”
孔凡高嘴角微微抽搐一下,一张老脸笑得如花儿一般。其实,心里疼得飙泪。连长句都吐不出来。
二人这短暂交锋,徐处长或许未有察觉,张彻、曹刚却是瞧得分明,尤其是张彻,瞧见孔凡高那不断抽搐的嘴皮,心头真是鼓浪翻云,惊吓不已。
他生怕姓薛的不知轻重,弄得孔凡高下不来台,传出去觉得就是政治事件,届时,姓薛的固然没好果吃,他这负责接待的大管家也吃不了兜着走。
这会儿,待薛向终于松了手,张彻心头叫了声阿弥陀佛,便赶紧道,“专员,徐处,眼见着到饭口了,咱们先用饭吧,听说徐处要来,专员早吩咐备好了石板乌,徐处定要好好尝尝啊。”
石板乌,是德江名菜,也是特色菜,主料就是德江本地特有的花背乌梢蛇,用蜀中秘法烹制,十分鲜美,更因为近年,这花背乌梢蛇越来越罕见,这道石板乌,便愈显珍贵了。
徐处长每次下德江,最喜这道石板乌,如今听张彻报出名儿来,立时喜动颜色,笑谈几句,便说还真是饿了。
当下,几人便朝一号食堂行去,薛老也缀在后边,可哪知道方转出门来,便见张彻杵在门口拦他。
“薛助理,我看时间也不早了,你是不是先把住宿问题解决了。”说话儿,张彻笑着一指站在一边的分头中年,“这位是综合科的刘副科长,就由他领你去安顿住宿吧!”
说罢,这家伙便扬长而去,未行几步,竟又调转头,道:“对了,薛助理,以后还是称呼专员的好,姓氏就不用冠在前面了。”至此,便真得去了。
薛老眉峰陡然凝聚,许久方才舒展,漆黑的眸里精芒一片。
他都记不得有多久,没人敢这么小视自己,如此跟自己说话了,即便在明珠,李力持,黄伟,洪察那般骄狂得势之辈,也只敢跟他玩儿阴的。
这位张秘书长可好,竟明刀明枪地踩到他头上,来拉屎撒尿了。
先,徐处长是送他来赴任的,欢迎宴会上,无论如何少不得他,可偏生姓张的扯虎皮做大旗,横身拦阻,让他薛老赶紧去找住的地方,跟打发要饭的花一般,似乎生怕薛向跟去蹭饭。
这等侮辱,已经裸了,而更过分的是,这张秘书长当面儿,要他薛向不准叫孔凡高孔专员,而得以专员呼之,这等骄横,何曾将他薛老作了领导,分明是作了下属相待。
薛老狂怒之余,却也终于知道了孔凡高为何会给自己来那么一手,原来是怨恨自己称呼他孔专员,想想,薛向就为孔凡高的小心眼震惊。
本来嘛,以姓氏冠在官名前,更是全国同行,他孔某人即便是有唯我独尊的霸气,喜欢人家呼之“专员”,至少得让初来乍到的薛向知道他这习惯,连不知者不罪的浅显胸怀都没有,上来就使手段,由此可见,此人平日该是何等嚣张跋扈。
事已至此,薛老真想骂娘,都说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蛋,他这趟上任,还真他娘的尽遇妖风和王八。
先莫名其妙地被行署专员,作了药引,给地委书记下烂药,铁定被地委书记记恨。
尔后,更是神鬼不觉地犯了行署专员的忌讳,被专员使手段折腾不成,反被自己折腾了,自此,又算得罪死了专员。
这官帽还没戴稳,先后把地委、行署的一号得罪光了,这他娘的跟谁说理去。
薛老正满腹郁闷之际,那刘副科道:“薛助理,走,我领你看房,哎,你来的还真不巧,这行署的小院落,基本就分光了,你又是行署领导,怠慢不得,咱们就慢慢找吧。”
“头前带!”薛老冷声道。
这会儿,他都懒得生气了,眼前这姓刘的一准儿是张彻的人,简直和姓张的一个德性,他薛某人好歹是行署党组成员,行署领导,即便是张彻占着年高,行政级别和薛向等同,说话可以你来你去,可这姓刘的,竟也是你来你去,难道他就不知道官场的尊卑从来就在官位,而不在年岁么?
虽然薛老并不官僚,不会强行要求谁谁称呼他要用敬称,可这位刘科长的眉眼语气,实在是招人厌烦,轻佻得快要飘起来。
薛向实在难得跟这等人计较,一来无有机会,二来,级差大,跟这种人发火,没得让人小觑。
饶是如此,薛老也憋了一肚火气,他薛某人从来就不识泥巴性,低调归低调,可真被一而再,再而地惹上头,便是天王老,他也要掀个大跟头。
就这么着,薛老趁着脸,跟着刘科长去看房,一上连个汽车也不派,姓刘的跨着个摩托车,却扔给薛向辆老凤凰,还颠儿颠儿说什么,这摩托认生,一般人架不住,就只有先委曲薛助理了。
这会儿,薛老心头已伏下猛虎,一股劲儿憋着!
轰隆,
刘科长狠很拧了两下油门,摩托车发出一声轰鸣,转瞬就射了出去。
车朝前猛窜了一阵儿,刘科长的速才渐渐慢了下来,心中冷笑,敢抢秘书长的宝座,这姓薛的小有几个脑袋,没准儿就这一个回合,就得被秘书长拿下,也是,不知道上级领导怎么想的,派个比自己儿大不了多少的年轻人做领导,谁见了不生气!
心中嘀咕了会儿,刘科长便熄了火儿,想等薛向追上来,毕竟他领的旨意,不是甩开薛向,而是拖住,真让那小连屁灰都吃不上了,那岂不是违了秘书长的意思。
刘科长刚偏转头去查看薛向追到哪儿了,耳边便传来薛向的声音,“刘科长,怎么不走了,看来这摩托车还真不好掌握,没跑几步,就咽气了。”
刘科长放眼瞧去,薛向正好整以暇地,跨坐在自行车上抽烟呢。
刘科长吃了一惊,没想到薛向的自行车能飙得这么快,当下敷衍了几句,便又发动了摩托,方才他受了奚落,这会儿,再不留力,油门拧死了,兜头朝前猛轰,誓要将薛向甩个没影儿。
可哪知道,无论他速加到多快,薛老的自行车,总是和他并驾齐驱。(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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