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他,继续开会!”
    蔡行天大手一挥,便坐了下来。
    他已然算定清楚,覃司长下德江,必定是薛向所为,火电厂的申报,也正是在计委被卡住了。
    蔡行天更清楚计委的实际当家人正是许干这位老派中央长,而许干正是薛家姻亲,申报卡在计委,本在他预料之中。
    这天下,以私事废国事的小人,从来都不少。
    不过,即便是卡在计委,蔡行天也无甚担心,这年月,地方上要推行大项目,不尊重计委的多了去了,只要打着搞经济的名号,先上马后立项的事儿还少么。
    此刻,虽闻计委规划司的司长带队下了德江,蔡行天哪里还不知道对方狗急跳墙,想要强行拦阻。然,只要通气会开过了,火电厂上马的事儿,便也就底定了。
    别人干得这“先上车后补票”的事儿,他蔡某人缘何就干不得?
    蔡行天话音方落,小礼堂的大门又被推开了,一个面目威严、头发后拢的中年人大步而入,进得门来,冲主席台上的蔡行天含笑拱拱手,便径直在靠后位置坐了,随行的德江市府秘书长刘洪,又赶紧侧着墙壁,小步上前,行到主席台位置,冲了蔡行天所在方向,小声禀告,“覃司长听说在召开火电厂上马的通气会,非要来听听,我难不住!”
    “谁说是火电厂上马的通气会了,谁说的!”
    蔡行天冲着刘洪大声喝道,声音经由扩音器发散,震动全场。
    蔡行天携省委一号之威,哪里是刘洪能抗的,立时被吼得面如土色。摇摇欲坠。
    的确,今次召开的会议,官方没有定名。只说蔡书记要讲话,要鼓舞士气。可谁都知道是火电厂上马的通气会。
    然,再是知道,官方没定名,蔡书记要反口,谁也没辙。
    当然,蔡行天的威风不是冲刘洪去的,小小刘洪哪里配他蔡行天动怒。
    蔡行天的火气,是奔台下的覃司长去的。他只需要完整开完了这个会,就可以直接对计委来人恢复,准备工作已经干完了,上马刻不容缓,计委不批,他蔡某人找中央领导去说。
    可如今,会议正开着呢,姓覃的推门而入,这下可好,他这先斩后奏的把戏玩不下去了。
    试想。他再去中央打官司,中央一准儿有话说,计委干部都下来了。明确说你们这个项目有问题,你还要强行上马,顶风作案,还说什么!
    原本,蔡行天料定,他蔡书记召开会议,计委的小小司长绝对没胆闯门,哪里知道,人家作风蛮野。不管不顾。
    事到如今,会议哪里还开得下去。蔡行天喝斥罢刘洪,吼了句“散会”。转身就走,理也不理安坐最后的覃司长。
    ……………………
    邱跃进的午饭很丰盛,梅菜扣肉,铁板花背乌,烧花鸭,红烧武昌鱼,翠叶皮蛋等,四荤四素一汤,供他一人享用。
    这绝对是个会享受的家伙,也绝对不怕人非议的家伙,中午就餐的地点,照样在迎仙阁他长期包租的豪华套房内。
    今天上午的会,开得不成功,似乎并未影响邱跃进的酒兴,但见他频频冲对座上的苏美人放大照片举杯,出筷勤,吃得是畅快,偶尔还听他冲照片自语道,“风雪,不用着急,很快咱们就能团聚了,你那该死的老公,我会慢慢,慢慢,一点点玩死的!”
    说话儿,眼神放光,摇头晃脑,好似嗑了药的瘾君。
    就在邱跃进酒到微醺,情到沉醉时,砰的一下,大门被撞开了。
    邱跃进猛地跃起,火速将那照片揽住怀中。
    “跃进,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这大吃大喝,到底还有没有心肺!”
    黄思满脸铁青,如风似雨地撞进门来,吼了半天,忽然发现不对劲儿,凝目看去,邱跃进满脸乌紫,浑身寒气直冒,眼睛凶戾得好似随时要暴起杀人。
    黄思赶紧收声,“跃进,你这是怎么了?”
    邱跃进凝视黄思许久,脸上乌紫渐隐,平静道,“黄市长,下次进来敲门,因为你,这门已经修过两次了!”
    黄思讪讪,忽地,又激昂起情绪道,“跃进,现在不是讨论门的事儿了,下一步,该怎么走啊,这才传出风声多久,计委的人就赶到了,从京城到德江,少说也得两天功夫吧,我敢打包票,那位覃司长到来,正是活土匪做得法!”
    邱跃进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静待他的下。
    哪里知道,黄思反直眉楞眼盯着他,似在等他答话。
    邱跃进真恨不能一脚踹死这家伙,弄了半天,他黄市长灰头土脸跑过来,就为告诉他“覃司长是薛向请来的”,这他妈就好比,有人急吼吼跑来,一本正经跟你说“晚上到了,天会黑”,你想不想一脚踹死他。
    黄思被盯得有些发毛,可能意识到自己每次来除了报丧,就没别的主意,心下尴尬,转移话题道,“蔡书记刚返回省城,据说要上中央去跟计委许副主任打官司!”
    “蔡书记心急啦!”
    说罢,邱跃进顺手将苏美人的照片,覆在了酒柜上。
    “心急?这话怎么说,难不成火电厂上马的事儿,不该急么?”
    一说到这个,黄思就心头蹿火,“薛向实在是混账了,为一己之私,阻挠德江发展大计,亏得他平素还敢做出一副深明大义、为国为民的模样,我看纯属跳梁小丑!我敢保证,那篇狗屁章,就是他捣鼓的,外人怎会对德江的情况如此清楚,有他这样折腾,就是什么项目别想上,按他的说法,就是宁可穷死,不愿发展,试问,哪里的发展不要污染,不要资源,哪怕是随便抓个德江的姓来问,问他们是要青山绿水,还是要人民币,我敢担保,一个人都抢着要人民币!”
    邱跃进在喧软的沙发上坐了,挥手冲黄思招了招,淡然道,“既然知道是跳梁小丑,黄大市长又何必动怒呢,历史车轮浩浩荡荡,哪里是小蚂蚁想阻止就阻止得了的!”
    “跃进,听你这话的意思是,是有谱儿了?”
    黄思面现喜色。
    邱跃进翘起二郎腿,笑道,“我从来就没指望火电厂能一蹴而就,薛老若是拳两脚就能打倒了,那就不是薛老了,他的这些小动作很正常,没有才不正常!”
    黄思点点头,“跃进你说得在理,活土匪确实不好斗啊,他做出这大阵仗,才是他本色。说实话,蔡书记去京城申诉的前景我是不看好的,活土匪向来是谋定后动,善打组合拳,今次的事儿便是例,他先用报纸搅动舆论,再配合计委规划司下来诘难,规划司大可打着德江之事舆论滔滔,要地方上谨慎行事的幌,暂停火电厂上马,如此,人为制造的舆论,便为人为请动的计委工作组服务了。”
    难得黄思看透彻一次,邱跃进嘉许地看了他一眼,接道,“黄市长见得明白,不过,鼓动舆论不过是薛老的老招数了,算不得什么!”
    黄思道,“跃进,你别小看了他这招,寻常姓怎么抱怨火电厂这不好那不好,都没问题,可计委要是拿报纸上说得那几条做章,问题就大了。”
    “我说了,那几条能卡住别人,但休想卡住星火能源,你瞧瞧这几篇稿吧。”
    说着,邱跃进从茶几底下抽出几份写满了字的信纸,且信纸上的字多有涂抹、修改,像是什么件的底稿。
    黄思接过来一看,便愣住了,接着,便一目十行,快速将几篇章翻阅了一遍,满脸兴奋地盯着邱跃进道,“这上面说得都是真的?这下,老看活土匪的戏法怎么唱!”
    “明天看热闹吧,薛老不是愿意舆论战么,咱们就战一战!”
    ……………………
    十八日,小雨。
    从昨个夜里,小雨便淅淅沥沥地洒了起来,原本,薛老以为这患了前列腺炎的老天爷,总有拉干净的时候。
    哪里知道,这点滴点滴的雨水,竟然从傍晚,一直滴答到了天明。
    薛老倒不讨厌下雨的天气,落花人,微雨燕双飞,料来是美的。
    可这似有似无的雨点,实在激不起他心中的朦胧美。
    抱了茶杯在窗台边,站了一会儿,被这恼人的雨水,看得心头火起,刺啦一下,薛老拉上了窗帘。
    不成想,窗帘刚合上,戴裕彬火速抢了进来,手里拿着厚厚一沓报纸。
    “长,你快看,今天的几份大报,全奔着咱德江,不,奔着咱们开火了!”
    出乎意料,说话的不是戴裕彬,而是身后急行而来的江方平,他手中亦是捏着厚厚一沓报纸。
    江方平话音方落,陆振宇也风风火火冲了进来,“薛市长,大势不妙,怎么这么多大报全盯上咱了!”
    不待薛向答话,谢明高也扑了进来,刚进门,他回头喊了句,“都忙自己的,别往这儿挤!”
    说话儿,拍死了大门!(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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