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思犹记得昨日散会时,这位顾书记兼顾市长,也是大为光火,怎么一觉睡醒,这位忽地光风霁月,好似大彻大悟一般。
    其中没有猫腻儿,无论如何,黄思也不相信。
    “顾书记定然是得了高人指点,那就别藏着掖着了,赶紧说吧,我这儿什么状况,你也清楚,大的小的,是人是鬼,都敢欺我一头!”
    黄思之所以怒火万丈,非只因为昨夜的分赃大会不欢而散,更多的却是他这个市长的存在感缺失。
    彼时,千方计逼着薛向签的合同,现在看来,却是鸡肋,不,简直就是套在自己脖上的锁链。
    如今,薛老借着那一纸合同,大权在握,简直快掌握整个市府了。
    名义上,他黄思是市长,实际上,现在满德江谁不是把姓薛的当正印市长。
    方才,就连刘洪这等边缘人物,也敢不顾他黄某人的面皮,强行离去,去响应薛向的召唤,这不是红果果地打他黄某人的脸么?
    顾明俊知晓黄思最近为什么心烦,其实,说来,他和黄思相交许久,可从前黄思身为省委一秘,高高在上,有蔡行天光环笼罩,顾明俊只觉这位黄大秘也必然是有手腕的人物,可这一个月相处下来,顾明俊才知晓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对黄思,他就四字简短的评语:中人之姿!
    按说,中人之姿,也非贬义词,但这是对普通人来讲,可对一位掌管数万人口的大市市长来讲,这中人之姿。就等同于无能了。
    可黄某人再是无能,因为两人的后台彼此拴着,顾明俊也不得不朝其靠拢。甚至还得在黄某人遇上麻烦时,绞尽脑汁地为他想主意。渡难关,甚至,还得替他请示背后那位,动用上层智慧。
    这不,此刻,他满面春风而来,便是来传达上面给出的建议的。
    却说,听黄思动问。顾明俊也不绕圈,笑道,“还是市长目光如炬,知道我脑笨,定然想不出好主意,不错,是李老的主意,就四个字,联强击弱!”
    “汗颜,汗颜。竟然劳动李老了,这回真是把人丢到平洋了。”
    黄思猛地站起来,绕着沙发急行。
    这李老不是别人。正是蔡行天的智囊兼胆,和顾明俊背后那位也相交莫逆,也是联接蔡行天和顾明俊背后那位的桥梁。
    此刻,黄思闻听是李老出的主意,一方面暗呼有救,一方面又担心自家这番束手无策,落在李老眼中,会大大失分。
    焦急半晌,忽地想起这“联强击弱”到底是指何意。自家还不清楚。
    黄思本待出言相问,可又怕问出口来。实在丢脸,只好继续闷头。围着沙发,绕着圈。
    顾明俊心中好笑,却也懒得看他笑话,道,“我猜李老的意思,大概是希望您和周书记联合?”
    “同姓周的联合,凭什么!”
    黄思猛地住脚,一屁股在沙发上坐了,瞪着顾明俊。
    短短一个月下来,他和周道虔的关系迅速恶化,真正印证了权力的魔力,也印证了官场上一号,二号天然敌对的至理。
    昨天的会上,黄思原本存了大希望的,就因为和周道虔谈不拢,最终,功亏一篑,此时,顾明俊竟叫他和周道虔联合,岂非天方夜谭?
    顾明俊道,“市长先别急着拒绝,不如细细咂这四个字!”
    顾明俊这句话点醒了黄思,此策若是顾明俊出得也罢,偏偏是李老道出,其中深意就不得不细细琢磨。
    黄思沉下心来,细细味着“联强击弱”四个字,强者,周道虔也,弱者,诸如孙明,戚喜之类也,联合周道虔打击孙明,戚喜之辈,好处是什么,不言而喻,获胜的可能性,是板上钉钉的,而获得胜利后……
    念头到此,刷的一下,黄思站了起来。
    他霍然开朗了,周道虔是讨厌,可与之联合的可能性不是没有,政治上的事儿,从来就没有绝对的朋友,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
    而联合周道虔的最大好处便是,能将孙明,戚喜之流,排除在分饼人之列。
    眼下的人事布局,就好似一块大饼,原先,饼的周围围坐了周道虔,他黄某人(顾明俊),孙明,戚喜,可谓五个人,四条心。
    一块饼,分四份,正是因为大家都想多份,打闹起来,不欢而散,以至于这块饼最终大伙儿都没吃到口来。
    于今,若是他黄某人和周道虔联合,那孙明,戚喜,势必丧失掉分饼的权力。
    如此,一块饼就由两个人来分食,他和周道虔的矛盾再是如何大,在能尽可能多分大饼的前提下,也必然能达成和解。
    而在这巨大大饼面前,显然他和周道虔的矛盾就成了次要的了。
    ……………………
    “长回来啦,中午饭想吃些什么?”
    戴裕彬笑嘻嘻道。
    跟薛向相处日久,他早多了项察言观色的本领,查验别人或许力有未逮,但查验薛向,那是一查一个准儿。
    据他所知,这半天功夫,自家长别的事儿没干,就串了两趟门。
    这会儿折返,脸上微微挂笑,显然,这是该办的事儿,不离十了。
    “别折腾了,你嫂昨儿个来了,没准儿做好饭,在家等我呢,就不在食堂挤大锅饭了,对了,你跟刘秘书长打个招呼,我下午在家休息,没什么特别重要的事儿,让他上报黄市长!”
    打个招呼,薛老便径自去了。
    留下戴裕彬站在原地怔怔发愣,暗自感叹高人行事,就是不一样,这天大的事儿人,到了人家手里,举重若轻就给办了。
    薛老到家的当口,果然,苏美人和小家伙皆在厨间忙活,行到近前,苏美人围着围裙正在灶沿摆弄锅铲,大黑锅内,躺着一堆青青豆角,混着高温油脂,正散发着惊人的香气。
    小家伙不知从哪儿弄来条小围裙披了,拿了把银色小刀,正对着水汪汪的白萝卜使力。
    小白最先瞧见薛老进门,冲他嘶吼一声,苏美人,小家伙这才发现了他。
    “回来啦,出去出去,去堂屋看看报纸,饭一会儿就得!”
    苏美人晃了晃身,挤了挤身后的薛老。
    薛老知晓自家娇妻是如自己一般,在奉献着壹份爱心午餐,当下,也不阻止,随手弄乱了小家伙精心打理的小分头,在小人儿的一片抱怨声中,出得厨房,转回了客厅。
    拿起茶几上的壹份新华日报,薛老翘起二郎腿,静静翻阅了起来。
    他目力佳,思维无碍,阅起报来,自是快,短短数分钟,便将厚厚壹份报纸阅罢。
    报上有条消息,引起了他的注意。
    其一,共和国第一家股份制企业京城天桥货股份有限公司诞生。
    其二,共和国软件行业协会成立。
    其,华英关于香港联合声明正式签字。
    这条消息,除了第条外,在当时,都没引起多大波澜。
    可在薛向看来,第条在老长提出了“一国双制”的时候,港岛回归已无悬念,如今联合声明正式签字,不过是板上钉钉而已。
    而前两条消息,在他这个魂穿之人看来,却是有划时代的意义。
    前者,标志着国企改革迈出了最艰难的一步,突破了体制的桎梏;后者则意味着一个在未来光芒万丈的行业的诞生。
    薛老不禁想,前一世若是自己肯对着国家大报新闻下功夫,勤钻研,上辈未必不能抓住机会,富甲一方。
    薛老正缅怀远的前世,忽地,小家伙捧着一盘清炒苦瓜,蹦蹦跳跳,打着口哨,从门外钻了进来,途经薛向身侧时,还故意挤眉弄眼,将菜盘从薛向眼前一晃而过。
    惜乎,一个不留神,小身撞在了沙发上,手里的瓷盘立时便要脱身而出。
    歪坐在沙发上的薛老立时动了,双掌挥出,满室生风,几片脱盘而出的苦瓜竟被掌力带得倒飞回了盘里,便连一滴油花都不曾飘落,瓷盘便被薛老稳稳抄入手中。
    “净会得瑟,都多大了,还闹!”
    薛老唬脸道。
    “人家考考你是不是还像以前那样灵敏,得意什么呢!”
    小家伙翘着小嘴反驳一句,又颠颠儿朝厨间跑去,方才献宝不成,反倒献了丑,小人儿脸上有些发烧。
    薛老摇头苦笑,将菜上桌,又摆弄好椅,便也折身入厨。
    午餐,苏美人显是用了功夫,荤俩素一汤,俱是用粗大器皿盛放,此外,还有足足一盆饭。
    很明显,苏美人知晓自家男人的饭量。
    一餐饭吃罢,人各自归房午睡。
    下午两点时分,薛老开车载了苏美人,小家伙,朝城南行去。
    车上,苏美人,小家伙屡次问所去何处,薛老只是不答。
    车行十余分钟,终于在一座青砖红瓦的宽大院落前驻了车。
    还没下车,小家伙便欢快一下,叫出声来,“我知道了,这是咱们的新家!”
    “瞎蒙的吧!”薛老含笑道。
    小家伙抱着小白的一只爪冲他比划几下,得意道,“刚才我看到市一中大门了,离这儿只有几米,大嫂昨天说了,想住得离市一中近些!”(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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