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卫世杰已是一点就通，他立刻领悟过来，叶庆平这是在借无漂钓讲那份看上去空话套话连篇的文件。
比方说，文件中有一句典型的空话套话：市级各部门要立足实际，大力支持拟上市企业的发展，怎么支持，支持到什么出程度，文件里都没说。
正因为如此，才留下巨大的运作空间。
比如说国土局，世纪阳光以后拿地时能否优惠一点？又比如城建委，鳌头湾的开发，他们能否给部分配套资金？还有环保局，项目做环评时，能否采取更灵活的标准……
如果文件上一五一十全写清楚了，就相当于划出一条醒目的红线，哪些事可以做，哪些事不能做，一目了然。
正因为文件里全是空话套话，谁也不知道红线在哪里，下面的人哪怕干出些违规的事，他们也能找到借口：这是落实文件精神，扶持本地拟上市企业的发展。
反之，如果有人捅了娄子，更大的领导怪罪下来，叶庆平也能义正辞严地说：“政府文件没那么写，下面一些人执行时理解有偏差。”
总之，好处人人有，责任个个无。
卫世杰笑着说：“我明白了。”
隔了一会儿，叶庆平又问：“像世纪阳光这样的企业，财务状况本来就不好，估计直接在A股上市有困难，你有什么打算？是走买壳上市的路子还是直接去境外上市？”
卫世杰握着钓竿，心思却不在钓鱼上，他沉吟了片刻，说：“两种方式各有利弊，目前我们都在尝试，还没有做出最后的决定。”
叶庆平说：“水无常形，兵无常势。就说这夜钓吧，也有两种流派。一种说夜钓最忌灯光，灯光一来，鱼全溜走了；还有一种却主张借光诱钓，说在灯光的照射下，会有大量昆虫乱扑乱飞，一旦飞虫扑进水里，便成了鱼类捕食的对象，此时恰好是借光垂钓的绝佳机会。不管哪种方式，只要最后鱼上钩，都是好办法，夜钓是这样，企业经营又何尝不是如此啊。”
卫世杰说：“叶……老，您说得对，以世纪阳光目前的资金状况，首先还是把鳌头湾的项目做好，后面的事，也只能见招拆招了。”
叶庆平钓鱼时烟瘾大得惊人，几乎是一支接一支，每次垂钓，他揣的烟都不够，最后还是要靠卫世杰接济。
卫世杰也有经验，除了自己抽的黄鹤楼，每次也带两包软中华留给叶庆平。
接过卫世杰地上的香烟，叶庆平说：“鳌头湾的事，还有上市的事，你放开手脚去干，于公于私，我都会大力支持你。”
“谢谢叶书记！”卫世杰感激地说：“我斗胆自比一下曾国藩，您就是我的道光皇帝。”
“小卫，这么比不合适啊！”叶庆平摆摆手，说：“大家一起做事，都是朋友，不说这些。具体有什么需要协调的，你直接跟小楚提，能办的，他一定会抓紧落实的。”
这话卫世杰也听得懂，叶庆平找你可以，你不能直接去找叶庆平，中间人就是楚天舒，他是沟通的桥梁，传声筒，也是落实指示的经办人。
今晚上叶庆平的手气不错，屡屡有鱼上钩，收获颇丰，烟也抽得十分的厉害。
没过一会儿，叶庆平钓到了一条鳜鱼，心情大好，他把鱼收进鱼篓里，问道：“小卫，你想没想过做几个大项目？”
卫世杰开玩笑地说：“你的意思是，鳌头湾的项目还不算大？”
“当然不算！”叶庆平再次垂下钓钩，说：“青原市这几年一直比较动荡，耽误了不少大好的时机，在我这个任期内，必须要加快发展，把以前耽误的时间都抢回来，预计要不了多久，比鳌头湾更大的项目很快就会推出来。”
卫世杰笑笑，说：“呵呵，我就怕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小卫，要有信心嘛！”叶庆平说：“在青原市，世纪阳光还能排上号，但是，在整个东南省，你排在第几？远的不说，比起凌云集团和鲲鹏实业，也是大巫见小巫吧。”
卫世杰说：“跟他们，确实没法比！”
叶庆平说：“想没想过超过他们？”
卫世杰握竿的手一抖，说：“这个……真没想过。”
“小卫，你还年轻，要敢想敢干！”叶庆平说：“青原市作为我省仅次于省会临江的第二大城市，经济实力与之不太相称，必须要有在全国乃至世界上都能叫得响的大企业。你可以先定个小目标，在青原市当第一！”
“呵呵，谁不想当第一？可第一容易成为众矢之的，面临的竞争也更激烈，当起来也累！”卫世杰停顿了一下，又说：“我现在还是集中精力和财力，把鳌头湾项目干好。以后您觉得我小卫还能做点事，再给我几个大项目干干，全力冲一冲全省前五。”
“你这个想法也对，饭要一口一口地吃，路要一步一步地走。”叶庆平提高了声音，说：“青原市要发展，旧城区要改造，地铁等交通基础设施要建设，高铁过境设站正在争取，大项目有很多。鳌头湾这种有难度的项目都干成功了，其他的大项目不给你给谁？我敢说，五年之内，世纪阳光即使不能成为全省第一，前五名绝对没有一点问题。”
“太好了！”卫世杰顺势恭维道：“到那个时候，叶书记出任省领导，肯定也是当仁不让了。”
卫世杰已经把自己绑在了叶庆平这辆战车上，自然希望他在仕途上一帆风顺，步步高升。
“当仁不让？”叶庆平摇摇头，说：“官场上哪里有什么当仁不让啊？全省像我这个级别的干部一抓一大把，谁不想进步？谁甘心落后？这种事情，强求不得，还是顺其自然吧。”
说到这里，叶庆平伸了一个懒腰，说：“今天就到这里吧，明天一早我还要主持一个会议。”
今晚的夜钓，叶庆平和卫世杰都斩获颇丰，鱼篓子沉甸甸的，心里也是满满的。
这些可怜的鱼儿，若克服类似天上掉馅饼之类的诱惑，也能活得更长久些。
面对诱饵，或者说诱惑，人尚且难以克制，何况鱼儿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