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守礼是个聪明人,懂得进退,清楚自己该做什么样的事,哪些事情不该自己做。所以,他才能从一个一文不明的小小亲兵,成为了福康安身边的亲信,一直爬到了参将,甚至到了如今总兵的位置上。
当然,他也知道自己是怎么样的人,他也知道,如果不是这一次零仃洋水战,福康安刻意在水师里提拔的几位新贵要么战死,要么就是变成了伤残人士。
而福康安又必须要带着大量的亲信得力助手前往青海,入藏作战,他这位对于兵事方面没有多少才华的参将,怎么也不可能被福康安拉出来,摆到水师虎门镇总兵的位置上。
既是要让他辅佐水师提督赵承鳞,同时也要照拂那位福康安眼中的红人梁鹏飞,所以,不精兵事,却精于做人的王守礼很守本份,并且做得很出色,福康安一系能把持住广东水师,除了赵承鳞这位狠人之外,不得不说,天生就慈眉善目,逢人三分熟,最擅穿针引线的王守礼也是功不可没。
而这几个月来,他更明白为什么福康安会把梁鹏飞安排在自己的麾下,因为梁鹏飞此人不但会做人,更会做事,更重要的是,海盗出身,擅于海战,凭着他手中过硬的功勋,足以让人哑口无言,所以,他这个总兵的位置坐得很稳当,也很安逸。
而现在,北边来了旨意,调广东水师虎门一镇,王守礼先是狂喜,不过,很快他就冷静了下来,从赵承鳞那里得知到圣旨上提到了那梁鹏飞的名字之后,他虽然心里边隐隐泛起过一丝丝妒意,不过很快就清醒了过来,然后,他开始想方设法地替梁鹏飞提要求,要装备,拿物资,因为他很清楚梁鹏飞的性格,他更知道,他这位总兵大人只要能做好份内的事情,那口大锅里,肯定少不了自己的一口肉吃,一碗汤喝。
梁鹏飞似乎也颇有默契,要什么东西,都是通过他这位虎门镇总兵,原本几乎被人遗忘掉的总兵大人王守礼,现如今又出现在了人前。
现在,那些人的轮番攻击,可是王守礼仍旧好脾气地笑着,既没有反驳,也没有认同,因为他知道,这事儿很难,但是再难,也得干,他堂堂一位总兵收了属下那么多的钱财,日后更要靠他来让自己升官发财,要是什么都没做,别说是梁鹏飞那里说不过去,就算是自己的老上司福大人那里,怕也会落下冷眼。
赵承鳞有些头疼,因为福康安的来信就在他的袖子里边揣着,他很清楚福康安的脾气,知道福大帅对于那郑连昌的怨念是多少的严重,所以,他必须要弹压住这些武装的不满,而且还要从他们的手中拿回一部份刚刚分发出去的军械物资,很难,但是,他又必须得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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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吧,如果单让一镇让出这么多的装备与军械物资,确实有困难,那就每镇均分,五日之后,送到本督水师衙门。”赵承鳞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沉声下令道。
话音未落,已然有人跳了出来反对。“提督大人,恕末将不敢从命,末将一镇兵马零仃洋一战后,仅余两千余人,军械损失更是惨重,现如今新近招募了不到千余人,一营将士中,至少有一半拿的是木棍,如果大人您连我们最后的那点家伙全都给拿走了,末将如何保证一镇之地水域安宁?莫非让末将拿脑袋去撞对方的战舰不成?”一位胡子浓得像是头发的壮汉子跳了出来,一脸戾色,这位也是一镇总兵,镶黄旗人巴德赫。
他与广州将军善德同旗,而且他的姑妈正是善德的夫人,所以这位兄弟的后台也很硬很强大,一跳出来之后,让赵承鳞觉得自己的眼角在跳。
赵承鳞刚要开口,却听到了门外传来了声音。“那莫非你的意思是让朝庭的水师拿脑袋去撞安南人的战舰?”声音并不高,却透着一股子冷意,这话一出口,室内诸人皆尽错愕。
巴德赫并没有听清楚屋外那人所说的,但并不妨碍他听不出语气之中的嘲弄,眼中闪过一丝凶戾。“是谁?”
“怎么?你想做什么?!”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将军大步而入,双眼冷厉如电,恶恶地瞪了那看清了来人有些傻眼的巴德赫,转身向后,一位一身戎壮的清瘦武将步入了房中,看清了那人的相貌之后,几乎所有人都不由得心中一跳,赶紧起身抱拳施礼:“见过和大人。”
“诸位不必多礼。”这位容貌与和珅肖似的武将,正是和珅之弟和琳,在场的诸位将军都在前段时间才见过和珅的面,看到了这人的装扮与相貌之后,前后一联系岂能认不出来。
“赵提督,今日本帅一早先去找善德老将军,调了五千人马,不知道你这边,可曾准备妥当?”和琳上前一步,扶住了赵承鳞,那张略略显得疲惫与憔悴,但是精神依旧很健硕的脸庞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容。
“和大人,不是说,您应该是三天之后才到广州?”赵承鳞显得有些吃惊,怎么也没有想到,和琳不仅仅提前了三天,而且,居然已经向广州将军善德请调了陆路兵马。
和琳接过了提标亲兵递来的茶水,一口尽饮,抹了抹仍旧有些发干起皮的嘴唇淡笑道:“军情紧急,和某就让那安南国王黎维祁缓行,自己就先带着亲兵先骑马赶来了,希望没有打扰诸位将军。”
听到了这话,在场诸将都收起了脸上浮起的那丝虚伪的讨好,目光之中,多了一丝叫做好感的东西。似乎,这位和大人跟上前来广州的那位和大人还真有些不一样。
“回禀和大人,我虎门镇上下已然准备得差不多了,只是,梁参将那边还缺乏大量的军械,所以今日,下官来此,正想向诸位总兵先行筹借一些。”王守礼站了出来,向和琳说道。
听到了这个消息,和琳那张原本带着一丝丝温和的脸庞不由得一僵,声音转冷:“你是说那位虎门镇参将梁鹏飞?!”
“正是。”看到了和琳的表情转变,那王守礼不由得心头一跳,赶紧解释道:“梁参将自从知晓朝庭下旨,准备调其部作战安南后,便日夜加紧操练所部兵马,渴望能为朝庭建功立业,以报皇恩。”
“那为何还会缺少军械?和某听说,零仃洋一战,梁参将不是仅率一营水师便攻下了那红旗帮的老巢,伤亡数人,军械足备,怎么到了这个时候,居然会少军械物资。”和琳脸上的寒霜半点不减,那双眼里边闪烁过一丝丝冷厉。
对于自己的老哥,和琳可是了解到了极点,而那位梁鹏飞之所以能够让皇上钦点,正是因为自己兄长在后边使了大力。
他与和珅虽然是亲兄弟,可是,他的作为却与其兄截然相反,自作官以来廉洁自守,对于那些投效于兄长门下的那些官吏,他可从来没有什么好感。而正是因为这一点,让一向自廉的和琳对梁鹏飞产生了不好的印象。
而更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刚刚抵达了广州,问起了梁鹏飞,居然就出现了这样的状况,连日劳累、身心俱疲的和琳心情就更加的不好了。
赵承鳞这个时候也赶紧走上了前来:“和大人,这件事情说来是有原因的,还请和大人稍坐……”赵承鳞便把当初老兵转成了巡役的事情向那和琳低声地解释了一番。
不过,这并不能改变和琳太多的看法,特别是他看到了王守礼递过来的那份梁鹏飞索要的军械清单之后,他觉得自己似乎当时答应兄长似乎犯了一个错误。
“从广州到新安水师大营需要多长的时间?”和琳压下了心中的不满,手中的马鞭在掌心轻拍着。
“若是快马,只需半天时日,大人是不是要让梁参将过来?”王守礼小心翼翼地问道。
和琳的手按了按额头,略一沉吟:“不用了,一来一回,太费时间,还是和某直接去新安营看看吧,若是真如他公文中所言,就算是再添一倍的军械,和某也愿意给他。”
说完这话之后,和琳不顾广州将军善德的挽留,径直向着提督府外走去,赵承鳞眼看苦劝无用,只得领着诸将同随和琳前往新安大营。
“不早不晚,偏生遇上这档子事,真他娘的倒霉透了。”赵承鳞在心中暗暗骂道,旁边的王守礼的小心肝也呯呯呯地跳得飞快,虽然他确信梁鹏飞手底下两个营绝对是广东水师中的精英,可是,他却不敢保证那些巡役甚至是杂役也能够提刀上阵。
在他的心里边,梁鹏飞如此,不外乎也是想乘着战前,捞上一笔油水,可谁料想,居然会遇上和琳这么个似乎对梁鹏飞没有一丝好感,甚至可以说满是恶感的主。
王守礼的心里边也直骂娘,可是现如今谁让那和琳既是将军又是钦差大臣,谁能惹得起,只得灰溜溜地骑着马而随在那和琳的身后,朝着那城南奔去。
“希望那家伙说的都是真的。”王守礼只能对着老天爷祈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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