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马车上的雪芽把自己埋进被子里, 当起缩头乌龟。好在贺续兰没有再笑话他,他窝了一会,脸上泛起的烧渐渐褪下。
夜越来越深, 雪芽又睡了一觉,因为白日睡得太多, 半夜的时候突然醒来。他醒来后, 本能去找贺续兰,可是抬眼一看, 发现贺续兰不在马车里, 倒是易烨封抱着剑坐在斜对面。
易烨封听到动静, 迅速睁开眼, 看到雪芽的时候, 目光闪了一下, 随后转开眼。雪芽发现马车还在往前行, 反应过来现在赶车的是贺续兰, 便没有喊贺续兰, 自己往前挪了挪,撑起身体倒了杯水。
水已经变凉,他皱着眉头喝了两口, 就把杯子放下。
睡饱的雪芽不想再睡,拥着被褥发了会呆后,拿起旁边的外袍开始穿,穿好后,又拿出被褥里还算热的汤婆子抱在怀里, 往车帘外钻。
不过他还没钻出去,就被拦住了。
拦住他的是易烨封的剑。
雪芽转眸看过去,一脸不解。
易烨封面无表情地道:“夜里风大, 你病情加重的话,又要耽误时间煎药。”
雪芽听到这话有些不高兴,因为不高兴,他不跟易烨封说话,自顾自地用手去推开面前的剑,但还未推开,外面就传来贺续兰的声音。
“易烨封说得对,雪芽,你在马车里待着吧。”
“好吧,那哥哥你冷吗?这个汤婆子给你。”雪芽把手里的汤婆子往外递。
“不冷,你拿着。”
雪芽闻言只好又坐回去,他现在毫无睡意,无聊到自己玩自己的手指,眼睛一转,突然发现易烨封还睁着眼,不由问:“你怎么不睡?”
易烨封没说话,闭上眼。
他们一连赶了四天路,才在一家路边的小客栈停下休息一夜。客栈又破又小,桌椅全是烂的,屋角布满蜘蛛网,床上的被子还散发着一股霉味。雪芽只能安慰自己起码能洗个热水澡,四日没沐浴的他已经快疯了。
雪芽足足洗到水快冷透才依依不舍从浴桶里出来,他出来后发现床上的被褥已经换成他在马车上盖的。
等贺续兰也沐浴完,他迫不及待地钻进对方的怀里,让贺续兰抱着他。贺续兰赶了几天夜路,雪芽看到他眼下的青痕,心疼地忍不住去摸。
“哥哥,你是不是很累啊?”
“还好,赶紧睡吧,我们不能睡到天亮,两个时辰后就要起来赶路。”贺续兰握住雪芽的手,塞进被子里。
“哦。”雪芽乖乖闭上眼。
贺续兰见雪芽这一路几乎都没叫过苦,顿了下,轻声问:“雪芽,你后悔跟我出宫吗?”
他认出雪芽出宫穿的那一身衣服是谁的,那是尹青悬及冠当日穿的其中一套。如果他没有带雪芽出宫,也许尹青悬也会护住雪芽,保他衣食无忧,给他绫罗绸缎。
被他问的人连犹豫都没有,就答:“不后悔。”
贺续兰忍不住追问了一句,“为什么?”
雪芽此时已经有点困意,他边揉了下眼睛,边说:“哥哥在哪,我就在哪,我想跟哥哥在一起。”
“哪怕未来只能吃糠咽菜,也许还会死,都要跟我在一起吗?”贺续兰又问。
雪芽觉得贺续兰的担忧非常没必要,但他不能对对方直言未来他会当皇帝,所以他决定用行动说明自己的决心。他凑近贺续兰的脸,在对方唇上重重地亲了一口,“嗯。”
眼前的窘迫只是一时的,他只消吃这一段时间的苦,未来都是好日子的。想到这里,雪芽不禁露出一抹笑,对着贺续兰的脸又亲了几口。他亲人毫无章法,像只小狗。亲完后,雪芽准备缩进被子里睡觉,却突然被贺续兰反压住。
“唔,哥哥,我们明日不是还要早起吗?”雪芽感觉贺续兰在摸他。
贺续兰的手不停,“只一回。”
雪芽也许久没做了,故而半推半就地从了,他还记得易烨封就睡在隔壁,所以也不敢出太大声,全程都捂着自己的唇。
一回结束,雪芽困得不行,贺续兰帮他擦身的时候,就彻底睡死。
然后,他做了一个梦。
梦里的地方似乎是一座宫殿,那座宫殿很华美,菱花纹的地毯,冰丝的纱帐,作隔断的珠帘由毫无瑕疵的海珠串联而成,风一吹,海珠碰撞发出悦耳清脆的声音。
突然,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雪芽听到门打开的声音。
“你怎么来了?”有人在问。
另外一个人回,“败了。”
“你说什么?”前一个人声音猛然提高。
“贺续兰败了。”
前一个人像是遭受了极大的打击,声音都变得颤抖,“不可能,他不可能败!你肯定是在骗我!”
“前方战报已到陛下手里,贺续兰的大军溃不成军,贺续兰本人也被生擒,陛下已经下旨,让押送贺续兰的将士把贺续兰送到青昌的行宫当苦役,此生都无法再出青昌。”
“雪芽,醒醒,我们该上路了。”
雪芽猛然睁开眼,看清眼前的人是贺续兰的时候,他立刻坐起来抱住对方,“哥哥!”
贺续兰愣了一下,回抱住雪芽,“怎么了?做噩梦了?”
噩梦?
对,他只是做梦梦到贺续兰败了,等等,他梦到贺续兰败了。
雪芽彻底僵住了,贺续兰喊他好几声,他才堪堪回过神。
“怎么这个表情?做的梦很吓人吗?”贺续兰拿过床边的衣服给雪芽穿上,穿完见人还呆呆的,不由皱了下眉,“雪芽?”
雪芽对上贺续兰的眼睛,呜咽一声直接哭了。
易烨封听着里面断断续续响了一早上的哭声,默默拿起旁边的水囊丢进去。贺续兰被水囊丢进来的声音惊动,他回头发现是水囊后,又转回头,拿手帕把雪芽脸上的泪珠擦掉。
“是疼得厉害?我看看?”贺续兰在雪芽耳边低语道。
雪芽摇头,然后又点了下头,最后抽抽噎噎地说:“不是因为这个。”
“那是因为什么?”贺续兰见雪芽不让自己看,只能倒了杯水过来,“先喝口水。”
雪芽看到水杯,哭声骤停,他拿过贺续兰递过来的水,慢吞吞地喝完一大杯后,继续哭。他根本就没办法跟贺续兰解释他为什么哭,他太难受了。
他一直哭到自己哭不动了,才勉强止住眼泪。哭累的雪芽,爬到贺续兰腿上坐着,那双小狐狸眼此时已经哭肿了。
“哥哥。”
“嗯?”
“当苦役的话,能吃饱饭吗?”
贺续兰不懂雪芽为什么突然问起苦役,但他还是回答了,“应该是能吃饱饭的。”
“那每天有肉吃吗?”雪芽又问。
贺续兰想了下,“不一定。”
雪芽一听,一幅又要哭出来的表情,贺续兰只能轻拍雪芽的背,哄道:“好了,不哭了,再哭眼睛该睁不开了,现在已经肿了,你要看看吗?”
“不要!”
“好,不看,那你不许哭了。”
雪芽努力忍住眼泪,小声说:“哥哥,我总共有二十二块金子,我们去江南那边买个小房子,剩下的金子省着点用,应该够用好长一段时间。”他顿了一下,“但只有我和哥哥两个人,不能带易烨封,他吃好多,我养不起。”
说到养不起的时候,雪芽眼泪还是没忍住。
呜呜呜,他的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