棣芝苑。
颜筱梓又一次睡到日上中天才起床,刚用过午饭,府里的管事林伯就径直来找她,表情是少见的紧张。
下人麻利地收拾着碗筷,颜筱梓看着他的表情严肃地过分,乐了,“林伯,可从没见过你这样紧张啊,发生什么事了,天塌了还是地陷了?”
颜筱梓跟下人们玩闹惯了,从不端着主子的架子,因此林伯他们也习惯了她的说话方式,可眼下林伯怎能不急,施念乃龚大将军的夫人,龚将军的侄女龚浅一年多前与二皇子定下的亲事,圣上钦点的,如今施念莫名来了他们这小宅子,知道事情真相的他自然捏了一把汗。他已派人去通知了二皇子,但总不能一直将将军夫人晾在前边儿,只好硬着头皮来请出小小姑娘。
“姑娘,龚将军的夫人来了。”
颜筱梓唇边笑容一顿,想起了那日在云歌府上见到的那华服女子,有一个影影绰绰的影像一闪而过,她没能抓牢,下意识地问:“来找我?”
林伯点头,在颜筱梓刚醒来的时候云歌就对她说她是自己的未婚妻子,如今人家正牌妻子的娘家人找上门了,小小姑娘这,他是说还是不说?
颜筱梓又问:“还有别人么?”
林伯摇摇头,有些疑惑,犹疑着问:“姑娘可是……见过将军夫人了?”
颜筱梓点点头,“那日我去云歌府上找他,正巧碰上这位将军夫人和龚浅。”看着林伯显然震惊的脸色,她继续道:“云歌已经跟我都说了,你不必担忧。”
说着已起了身,径直向前厅走。
林伯连忙跟上,这形势变换太快,他捏了把汗,走在她身侧由衷道:“姑娘既然都已知道了,这位夫人恐怕来者不善,姑娘说话可仔细着点,二皇子很快就到了。”
颜筱梓撇撇嘴示意知道了,几个大步,人已跨入了前厅。
施念闻声转过头来,锐利的眼神扫过她,嘴角噙着笑,笑意不达眼底。
眼神相撞,颜筱梓又出现了那种诡异的熟悉感。
这么想着,嘴上就自然而然说出来了,“夫人,我们是否在哪里见过?”
施念唇角勾起一抹无可挑剔的笑,也不介意她的无礼,淡淡道:“姑娘年纪轻轻,记性却不大好,我们不是才在云歌府上见过?”
颜筱梓抿了唇,她自然记得,但她问的却不是这个。
林伯适时站出来,吩咐下人换上新鲜的茶水和糕点,恭敬道:“夫人此番前来,不知是否有什么事?”
施念眼角微挑,斜了他一眼,直接道:“我与这位小小姑娘有些话要说。”言下之意,闲人皆退散。
林伯这回是真的着了慌,面上不动声色地客套了几句,带着人退下,吩咐人去府门口守着二皇子来,自己站在门外,预备一有什么情况也好应付。
颜筱梓抬眼看她,笑得无害,整个人像是置身事外,完全没有介意刚才的情况,执拗地问:“夫人,我总觉得,在此之前我们应该还见过。”
施念微怔,面前的女子有着闭月羞花之貌,说这话时眼睛也坦然地看着她,丝毫没有作假的嫌疑,也不像是在刻意套近乎,敛了些许锋芒之色,顺着她的话道:“哦?我不大记得了,姑娘可否告知一二?”
颜筱梓却摇摇头,“抱歉,我只是觉得夫人很眼熟,至于以前的事……我出过一场意外,醒来后就全不记得了。”
施念侧眸看她许久,她十分苦恼的样子,倒真像是什么也记不得了。
“听府中人都喊你小小姑娘,不知姑娘真名是?”
颜筱梓苦恼地摇摇头,露出几分为难的神色,“这个我也不记得了……还是云歌告诉我,我叫小小。”
“所以,姑娘的家世也都不记得了?受了伤为云歌所救,就堂而皇之地在他别院中住下,也不准备走了?”
颜筱梓一愣,面前的女人眼中锋芒太盛,妆容精致的一张脸,偏偏却有这样凌厉的神色。
见她不答,施念接着道:“你可知道,云歌是有未婚妻的?”她眼中渐渐浮起玩味的笑,“还是即便做小也无所谓,借着失忆的由头死赖在云歌身边,期待着有一日飞上枝头当凤凰?”
颜筱梓闻言,只是平静地与她对视,良久,她脸上浮起一抹嘲讽的笑,“我是小辈,无论从辈分还是身份上而言按理都不该和夫人顶嘴,但夫人如此问,我便也坦然回答,我失忆一事,千真万确,夫人若是不信我也没什么好方法,但说到做小,”她顿了顿,唇角的笑容愈发大了些,“我是绝不愿与他人共享一个夫君的。夫人大可不必担心。关于我的身份,我的名字,本就都是云歌告诉我,夫人这样聪明,自然知道并不是我有意赖在这。”
云歌赶到的时候,正巧听到颜筱梓这么慷慨激昂的一番话。室内倒是静了下来。他心头有一阵苦涩上涌,哽在喉头,上不去下不来的,十分难受。
就听施念施施然开口:“姑娘若真是这样心高气傲之人,倒是真叫施念佩服。但在胧月国,订了亲也便等同于成婚,为了避嫌,姑娘还是早些离开的好。”
话音刚落,门倏地被推开。屋内的两人齐齐看向门口,云歌冷着脸逆光站着,全然没了平日的温润。
施念看了颜筱梓一眼,心中已有了计较,与她说话时倒是冠冕堂皇,原来偷偷地早派人去通知了云歌。也罢,今日就将此事拿到台面上,说个清楚吧。
“歌儿,方才我在你这棣芝苑参观了一会,格局不错,日后与浅浅成了婚,难免也要来小住几日,这闲杂人等,还是搬出去为妙。”
说话间,一双凤眼有意无意瞟了颜筱梓几眼。
颜筱梓抿了唇,看到云歌来,眼睛倒是亮了几分。
云歌看了颜筱梓一眼,这才转头看向施念,“夫人未免管得太宽了。既然夫人有意追究,今日云歌就与你说句真话。小小是我心尖上的人,我既然将她留在这棣芝苑,就不会让她走。而我既然与龚浅定下了婚约,夫人若真是为她好,便不该在这样的时候来管别人的家事。”
施念脸色一僵,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云歌,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云歌走到颜筱梓身旁,将她的手握在手心,忽略了她陡然变得僵硬的反应,唇角勾起了惯常温润的笑,“夫人该不会不清楚,朝堂上的合作,本就是利益对等下的妥协,我既已让了一步,夫人实在不该咄咄逼人。”
施念只觉胸腔内有股火在烧,视线落到他们牵在一起的手,不怒反笑:“可是这位小小姑娘方才说了,她绝不会与别人共享一个夫君,这话,二皇子总该明白是什么意思。”
云歌温柔地看着颜筱梓,头也不抬道:“这是我的家事,不牢夫人费心。”
施念愤然,拂袖而去。
颜筱梓不动声色地将手抽了出来,有些尴尬道:“云歌,以前的事我可以不问,可如今的状况,我还是搬出去吧?”
云歌眸中有复杂情绪渐渐沉淀下来,直直看着她道:“小小,我若真娶了别人,你当如何?”
颜筱梓咬了咬唇,思考了一会,“云歌,你是我醒来之后第一个认识的人,我知道你有你的抱负,实在不该为了我得罪权贵。若真有了那一日,你便将我的身世告诉我吧。”她笑着撒娇,“再给我一笔盘缠,我没有路费呀。”
眼前是她如花的笑颜,云歌的一颗心却沉沉坠了下去。是该有多么的无谓,才能这样轻而易举地说要放手?
“一年了,你当真,对我就没有半分情意?”他忍不住扣住她的肩,深深地看着她,像是要看穿她的心思。
颜筱梓不自在地挣了挣,眼前的云歌太过陌生,他向来就是温润如玉的模样,何曾有过这一面?
可她确实也很无辜,自己在这胧月国举目无亲,唯一认识的人都在这府里了,当初云歌说她是他的未婚妻子,别的却什么也不肯说,自己信了,也选择了不问,够懂事了吧?至于感情,总不能要求她一个失忆的人来演什么非君不可的桥段吧?
本想着,慢慢培养感情自然会好,可如今她已知道了云歌的未婚妻另有其人,自己充其量不过是他金屋藏的娇,即便是这样,云歌说要给他些时间,她还是选择了不问,够大方了吧?可眼下他却又一副不满的样子来质问她,难道自己就该表现出一个妒妇的样子才是对的?
想了想,她勾起唇角,眉眼弯弯看着云歌,语气软糯道:“云歌~”
云歌放了手,狠狠一闭眼,怪自己一时失态,既然早说好了不逼她,又何必急在这一时。如今她尴尬的身份说到底也是因为自己,待自己将一切安排妥当了,自然能与她细水长流。想到这,他也不别扭了,顺着她的语气笑道:“匆匆忙忙赶过来,午饭还没吃,你吃了没?”
颜筱梓赧然,“刚吃完……”
云歌笑得无奈,“那便陪我再吃些。”
颜筱梓:“啊,好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