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北巡抚官邸。灯影摇晃,谭嗣同一杯茶,一本书,正在优雅的品读。这时,一个矮壮的青年走了进来,这个人正是谭嗣同的好友唐才常。
谭嗣同见了这个多日不见的朋友,又惊又喜。放下书,略显激动的:“唐兄,什么时候到的湖北?”
“刚到不久。”唐才常在谭嗣同身边坐下,看着正在冒着热气的茶杯,“谭兄,这是上好的乌龙茶,你的日子过得很悠闲啊。”
谭嗣同笑道:“偷闲而已。”
唐才常冷笑一声:“你的日子过得悠闲,徐志摩的日子过得更悠闲!谭兄,你好像已经忘记了来湖北的目的,我听你根本没有找徐志摩的麻烦。”
谭嗣同道:“我曾经见过徐志摩一面,此人雅量高致,不但普通人物。杨云史和他有隙,要么是一场误会,要么是杨云史的问题,绝非徐志摩的问题,所以这件事我不会再管了。”
唐才常道:“徐志摩雅量高致?谭兄是否知道他承包了汉阳铁厂以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裁减七成匠工。谭兄,这是断人生路的行为啊。”
谭嗣同:“我曾听他过,他会一笔补偿金给工人,还会为这些被裁减的工人安排生计。”
“他这话你也信?”唐才常从衣袋里掏出一本书,摔在桌面上,“徐志摩将此书给汉阳铁厂的工人,让工人阅读学习,并且已经放出话来,过几日就要在全厂范围进行考核。他只考核后按成绩沙汰七成工人,可没过要给这些人钱,更没要为他们安排工作。”
谭嗣同把书拿起来,一边翻阅一边:“如果徐志摩没,那必是他有他的想法。或许他准备在考核以后再公布,工人有了压力才能更加认真的学习,专业技术才能得到提高。”
谭嗣同的没错,林海的确是这样想的。
“谭兄何时变得如此天真了。”唐才常脸色青冷,停顿了一下:“也罢,既然你不愿意为杨云史出力,也不愿为汉阳铁厂的工人主持公道,这件事就由我唐才常来做吧。”
谭嗣同问:“唐兄准备怎么做?”
唐才常冷笑道:“山人自有妙计。”
……
汉阳铁厂已经停工了。为了考核顺利进行,技师和专家这几日都在开堂授课,讲解炼铁的技术。汉阳铁厂的工人都自主参加学习,这不但是为了通过考核,更是为了提高自己的能力。
烈日当空。铁厂内一个较为偏僻的角落,一颗大树的树荫之下,十几个工人正背靠树干坐成一圈,每个人手里捧着一本《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正在认真阅读。汉阳铁厂的工人素质不错,几乎都识得简单的字,册子经过辜鸿铭翻译以后,对这些工人来并没有很大的阅读难度。
“陈兄,这一段应该怎么理解,是炉火应该持续加热吗?”一个体格魁梧的工人向一个瘦弱的工人询问。后者偏头看了看,道:“并非如此,这一段应该这样解释……”
这两个人是同一个村子的人,一起在汉阳铁厂干了一年多,居住在同一间宿舍,关系好得很。两人正在交流学习经验,突然一个冷冷的声音从身边传了出来。
“你干了一件蠢事,你不应该把正确的理解告诉他的。”
瘦弱工人转头,看见一个穿着长衫的矮壮青年站在自己身边。此人白白净净,不像铁厂的工人。
瘦弱工人有些不满:“你是谁?为何我做了蠢事?”
矮壮青年笑道:“你怎么不是做蠢事?这次汉阳铁厂要淘汰七成的工人,他留下了,不定就是你被淘汰,你为他答疑解难,是资敌的行为,何其愚蠢。”
健壮工人怒道:“我和陈兄情同手足,你安敢挑拨我们的关系!”
其他工人也纷纷谴责矮壮青年。
“就是,这个人胡言乱语,不讲道理。”
“我们工人兄弟的情意岂是读溜须拍马,升官财。”
……
矮壮青年冷峻的目光在工人脸上一一扫过,他有一种领袖的气场,这种气场使氛围变得压抑了许多。
“你们正好有十个人。”矮壮青年突然笑起来:“也就是,无论你们怎么努力,你们十个人中只有三个人能够幸存下来,必有七个人要失去工作。”他一个一个指着工人道:“失去工作的人可能是你,可能是你,也可能是你。”
冰冷刺骨的话令工人们全都安静了下来。
工人们很辛苦的学习,希望自己成为能够留下来的三成中的一员,可是竞争是残酷的,他们很可能无法幸存,这一每个人都知道,但他们却自欺欺人的忽视这一个残酷的却是必然的结局,此刻被矮壮青年破,每一个人心中都感到一阵隐痛。
“你是谁?你为什么要和我们这些?”瘦弱工人忧伤的。
“我的名字叫唐才常。我这些只是想告诉你们,竞争无法让你们每一个人保住饭碗,如果你们想继续在这个厂子呆下去,就应该选择别的办法。”矮壮青年不紧不慢的:“而我正好有一个办法,你们想不想听?”
“想听。”工人们异口同声。
“你们可以这样做……”
……
两天以后,胡里奥和专家团赶到湖广,林海为他们接风洗尘以后,将他们暂时安置在旅舍中。
这一天,林海正和几位专家商讨筹建军工厂的事宜,吕贝尔像旋风一样冲进屋内,把林海吓了一跳。
“吕贝尔,你慌慌张张干什么?”
吕贝尔面带恐慌:“徐,不好了,工人……工人闹事了!”
“先坐下来,慢慢。”林海示意他做好,指着桌上的茶杯:“自己倒杯茶喝,先压压惊。”
吕贝尔哪有心情喝茶?急道:“徐,我按你的授意,这几天安排专家讲解《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这本册子,工人积极性很高,本来一切都按照好的方向展,可是今天下午不知道怎么回事,工人们突然躁动起来,他们聚集在工厂门口示威,要求取消考核,取消裁减工人的计划,我和工人们进行了交流,试图服他们,但是根本没用,现在场面已经失去控制了。徐,我想请总督府派兵来镇压,现在需要你的意见。”
真是见鬼了,被统治了几千年的中国人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具有反抗精神了?还学会示威这种西方人的玩意了?林海大感奇怪,问道:“吕贝尔,你场面失控,是怎样一个失控法?”
吕贝尔:“工人的情绪非常激亢,有的甚至搞起了破坏。”
听了这话,林海不禁动容,问道:“他们怎么搞破坏?”
吕贝尔:“拿着铁器砸墙。”
“有没有人员伤亡?”
“暂时还没有。”
“那就好。”林海舒了一口气:“走,吕贝尔,我们去现场看一看情况。”
出门以后,林海拦下一辆人力车,和吕贝尔一起赶往汉阳铁厂。距离铁厂还有数百米时,已经能够听见噪杂的呼叫声。
“反对考核!反对裁减工人!”
“打倒徐志摩!誓死护卫铁厂!”
“请总督张大人收回铁厂所有权,不能给假洋鬼子!”
……
“假洋鬼子?”林海听得头晕。
吕贝尔来中国时日不短了,虽然中国话还不行,有像后世《星际争霸》里虫族的配音,但却能听懂,他见林海不解,道:“假洋鬼子就是的你,因为你没有辫子。”
林海:“我知道,我只是奇怪为什么他们不打倒你这个真洋鬼子,而要打倒我这个假洋鬼子?这一次考核从头到尾都是你安排的,普通工人甚至都不知道是我的主意,为什么会把矛头指向我?”
吕贝尔:“我想或许是有人向工人们阐明了你才是决策人。”
行驶到距离铁厂大门五十米处,几个拿着长矛的清兵走过来拦下了人力车。其中一个清兵:“此地已经禁止通行,请你们绕道走吧。”
林海向他表明了身份,又问了问情况,原来吕贝尔虽然没有请求张之洞支援,但赵凤昌却很担心事态扩大,已经派了三百多名士兵将闹事的工人赶进了铁厂门,并且锁住了铁门。这些工人聚集在铁厂的大门前,显得非常拥挤,有的人甚至将手从铁门的栏杆缝隙中伸出,好像一群渴望自由的囚犯。
事实上,这个铁门根本关不住工人,因为厂地是开放的,工人聚集在这里,主要还是为了增加影响力。
林海和吕贝尔走向铁厂,有的工人认出了林海,大声叫道:“假洋鬼子来了,假洋鬼子来了!”
“打倒假洋鬼子!誓死护卫铁厂!”
“打倒假洋鬼子!誓死护卫铁厂!”
“徐志摩滚出湖广!滚回天津!”
“徐志摩滚出湖广!滚回天津!”
林海站在铁门外静静听了一会儿,现这些工人的呼喊都是先有一个人带头喊,随后其他跟着起哄。他很快在人群中找到了这个带头的人,这个人长得挺壮实,貌不出众,但有一股精气神,虽然身材不高,但不凡的气质令其在工人之中犹如鹤立鸡群。
铁门之外除了林海还有几个汉阳铁厂的管理人员,在林海到来以前,他们一直试图安抚工人。林海指着那个矮壮青年,向这几人问道:“那个人是谁,你们认识吗?”
一个3o几岁的管理者看了看那个人,摇头:“从没见过,这个人不是汉阳铁厂的人。”
林海微微皱眉:“不是汉阳铁厂的人?那他闹什么?你确定他真的不是汉阳铁厂的人?”
“老板,我的记忆力特别好。我在汉阳铁厂干了快三年了,虽然不敢每个人的名字都记得,但是不是铁厂的工人却是不会弄错的,我肯定这个人不是铁厂的人。”
“奇怪,他既然不是铁厂的人,和这些工人一起闹事对他有什么好处?”林海自言自语:“而且这些工人似乎还以他马是瞻。”
林海正在思考,突然身后传来一阵叫声:“放开我!你们放开我!我是《泰晤士报》的记者,我有权对这一事件进行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