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工厂以前,林海吩咐清兵维护好秩序,尽量不要和工人生冲突,如果工人的情绪无法控制,就请张之洞按照清朝的律法办处。
吕贝尔留在了工厂,毕竟这里需要一个管事的。林海和莫里斯乘坐同一辆人力车,奥利尔乘坐另一辆,当工人们仍处于错愕中时,两辆车在滚滚飞扬的尘土中离开了汉阳铁厂。
“徐,你是我见过最铁腕的领导人。你只身进入闹事的人群中,难道不怕工人们对你动手?在我们英国这样做是非常危险的。”莫里斯看向林海。
林海笑道:“相对你们英国人来,我们中国人更友善,更讲道理,他们不会随便向其他人动武的。”
莫里斯撇撇嘴:“我是否可以理解为,英国人比中国人更具有血性?”
林海轻蔑的:“何为血性,血性是一种忠义赤诚的性格,有血性的人愱恶如仇,敢敢做,敢作敢为,不向邪恶势力低头。当别人有难时他能站出来伸出援助之手,不会只考虑自己的得失而缩手缩脚,畏畏尾。而你们却欺软怕硬,唯利是图,你们鼓吹骑士精神,干的却是强盗行径,在你们谦卑的外表下,却是一颗贪婪的心,你们将自己的财富积累建立在对他国的侵略上,这不叫血性,而是血腥!具有血性的是那些因为英国的侵略而舍生忘死,将热血和生命投入到反殖民战争事业中的人们。”
莫里斯脸皮滚烫,怔了半响,尴尬的:“徐,你得有那么一道理,我们英国人的确算不得有血性的人,可是我觉得你们中国人也没有什么血性。”
“不,中国人是有血性的。”林海神色肃然:“只是我们的血性隐藏得很深,只有被逼入绝境的时候,这种性格才会爆出来,而一旦爆,那将是无可阻挡的力量。”
“徐,有一个英国人曾经过同样的话,所以在鸦片战争期间,英国人得了便宜就收兵了,因为他们知道,如果继续与中国战斗下去,情况很可能会变得非常糟糕。”
“哦?你们英国还有人有这样的见识?我以为你们都是狂妄自大的。”
作为世界最强国,此刻的英国人是骄傲的,就算后世的美国人一样,他们根本不会认为自己的国家会遭受失败。
“当然,我们英国人还是有很多是冷静的,睿智的,就像我刚才提到的这一位。徐,你和她都是我尊敬的人,你们有同样豁达的胸怀和坚强的意志,也许你们应该成为朋友。”
林海问:“你的这个人是谁?”
莫里斯高傲仰着头:“她就是我们英国的统治者,亚历山德拉·维多利亚女王。”
林海笑道:“那算了,我对老女人没有兴趣,而且我也不喜欢玩女王的游戏,也许刘末喜欢。”
莫里斯问道:“刘末?”
林海道:“刘末是我的一个朋友,我和女王有着……同样的爱好,对了,他还有一个英文名字叫贝克汉姆。”
莫里斯不知道女王有什么爱好,但还是:“那以后有机会,你一定要要把刘末介绍给女王陛下。”
林海笑道:“一定,一定。”
莫里斯眼转一转:“徐,为了女王和刘末,为了我们的相识,让我请你喝一杯怎么样?
……
喝一杯,这就是莫里斯采访林海的代价。很多年以后,他一直为这个英明的决定而自豪,但是此刻,他却后悔得要命。
这个两人对饮的酒局摆在林海居住的旅社中。林海要的是极品烧刀子,号称烈酒之王。奥利尔只喝了一口,脸红得像关公,尿遁了。莫里斯为了采访林海只能硬着头皮陪他喝,那酒入口如同吞入烧红之刀刃,喝得莫里斯差变成喷火龙,而林海喝酒却如同在自家后院浇花,悠然自若,令莫里斯不能不赞叹中国是个神奇的国度,这里的人恐怕连硫酸都能喝下去。
莫里斯:“徐,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可以吗?”
林海:“你是记者,当然可以问。”
莫里斯:“为什么你这么能喝?”
林海眨了眨眼睛:“为什么你不能喝?”
莫里斯想了一下:“我不能喝是天生的。”
林海笑了:“那么我能喝也是天生的。”
采访就在这样一个轻松愉快的氛围中开始了。莫里斯先询问林海的身世和成长历程,这是专访中极为重要的一个环节,因为成功人士的人生之路向来为人所津津乐道。林海编了一个故事:从就聪明,三岁能砸缸。16岁考入哈弗大学,18岁辍学和朋友一起创业,创建了新华集团公司,后来从事海运,钱赚得越来越多,情场商场春风两得意。
林海讲了一个很精彩的故事,在这个故事里,如果把新华集团换成微软公司,那几乎就是比尔盖茨的故事了,林海很无耻的把这个令自己尊敬的大商人的创业过程套用在了自己的身上。
尊敬比尔盖茨,不是因为他钱赚得很多,而是因为他对钱的态度。比尔盖茨曾经表示在自己死后要把所有的积蓄全部捐赠给社会,在这次采访中,林海表示了类似的观,他表示当自己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将会把自己的财富全部用于社会的建设,而不会留给子女。
莫里斯感到很奇怪,问道:“徐,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林海告诉他:“财富是属于社会的,创造财富的是每一个劳动者,我只是代为保管,所以总有那么一天,一定要把这些钱归还给社会。”
莫里斯深深被林海的人格魅力所折服。
其实林海可没那么高尚,他的确愿意把财富捐出来,可是他有多少财富呢?5oo万英镑是海盗团的,不是他林海的。
“从某种意义上,我们商人和你们英国有相似之处。”林海又:“我们都是将其他人创造的财富据为己有,不同的是运用的手段。我真希望你们英国也能像我一样,将本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归还出来。”
莫里斯笑着:“那是不可能的。”
“不是不可能,只能不愿意。”林海的目光闪着智慧的光芒:“这个世界没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能的。你们英国的独裁者查理一世不愿意被推翻,可是克伦威尔和英国人民不会答应,所以他被送上了断头台。同样的道理,英国不愿意把掠夺他国人民的财富交出来,那么世界人民一定会把它送上绞刑架。”
“你有人会像克伦威尔一样,迫使英国将掠夺的财富交还给其他国家?谁有这么大的能耐?”
林海笑而不答。
……
烧刀子喝起来够烈,更倒霉的是后劲极大,结果受尽苦头的莫里斯只问了很少的问题就醉倒了。
林海给他安排了一件最好的房间,当然,费用自负。
第二天,莫里斯从沉醉中醒来,想到昨天还没有采访完就醉了,顿时惊出一身冷汗,他很担心自己的失礼会令对方感到不快,从而拒绝继续接受专访。他慌慌张张的找到林海,好在林海很有风度的继续接受了专访。
这一天林海谈了自己的理想,总结起来十二个字:维护世界和平、创造和谐社会。
莫里斯感动得眼泪汪汪,可是他哪里知道,这个道貌岸然的徐志摩慈善的外表下,是一颗强盗的心。
这两天,失去了唐才常这个主心骨的闹事工人安静了很多,大概他们也想明白了,自己好好参加培训还有百分之三十的希望留下来,而闹事成功迫使老板妥协的可能性绝对不会比百分之三十更多,可能只有百分之三,既然如此,还是老老实实的准备考核吧。
第三天,被张之洞投入牢狱的唐才常正靠在墙上闷,一个狱卒和谭嗣同出现在牢房的铁门外。唐才常一看就知道谭嗣同一定是来搭救自己的,在湖广地区,谭嗣同的父亲是仅次于张之洞的大官,释放一个扰乱治安的刺头并不算一件难事。
“谭兄,你怎么现在才来?”唐才常还对谭嗣同来迟有些不满,“你堂堂巡抚的之子,释放我一个民易如反掌,可是你却让我在这里憋了三天了,无酒无肉,连个话的人都没有,我都快要疯了。谭兄,你真不够朋友啊。”
谭嗣同笑道:“你这是自找的。我已经警告过你不要招惹徐志摩,他和张之洞的关系现在紧密地很,你得罪徐志摩就是得罪张之洞,我怎么敢轻易来救你?你不听智者之言,以至于此。”
狱卒打开牢门,唐才常迫不及待的冲出来:“不要风凉话了,我们喝酒去。”
两人离开监狱,找了一家酒馆,了两碟花生米,干了两杯,唐才常:“谭兄,我被关了三天,消息闭塞,不知道工人们示威的结果如何?”
谭嗣同:“你这个带头的背抓了,第二天就作鸟兽散了,这几天汉阳铁厂又恢复了平静。”
唐才常叹道:“中国人行事总是缺乏一颗勇往直前的决心,若是这些工人能够团结一致,他徐志摩岂能如此轻易的瓦解他们。这些工人被徐志摩欺凌,正是我们中华民族被外国人欺凌的缩影,若我们民族能够团结一致,何惧洋夷?”
谭嗣同摇头:“唐兄,你得不对,这次你领导的工人示威被徐志摩服,责任不在于工人,而在于你。你虽然识大道,然而处理具体事情却失之精密,所以才会输在徐志摩手中。”
唐才常:“是么?愿闻其详。”
谭嗣同:“工人的迫切需求是维持生计,谁能满足他们的需求他们就会听谁的。你鼓动工人闹事,是给予他们一个满足需求的希望。你掌握了工人的心态,所以轻易的动了示威,这件事情做得不错,可惜的是,你的时机掌握得不好,而且行事的程度也不够。”
谭嗣同吟了一口酒,继续:“为何时机不对?因为工人们并没有完全丧失希望,如果他们参加考核,还有百分之三十的可能性留下来。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必然难以齐心。所以当徐志摩提出要将闹事工人全部开除,就轻而易举的击碎了你编织的这个孱弱的希望。项羽破釜沉舟,士卒方能以必死之心大破秦军,就是这个道理。唐兄,你领导工人造反,最好的时机应该在考核之后,那时失利的工人万念俱灰,只有华山一条路,才能同心协力与徐志摩抗争。”
唐才常聚精会神的听完,呆了半响,长叹一口气,道:“谭兄,你为何不早?”
谭嗣同笑道:“我哪里知道你要干这件大事?”
唐才常又问:“方才你我领导的示威程度不够,又如何?”
“区区千余人在厂门闹一下,这种程度的示威能令徐志摩妥协?”谭嗣同微笑着摇了摇头:“我相信你自己也知道无此可能。唐兄,如果你真的想令徐志摩屈服,应该要给他施加更大的压力。”
唐才常问:“怎么给他施展更大的压力?”
谭嗣同笑道:“自古以来,起事者无不以鲜血开路。仅以理论而言,你想令徐志摩屈服,即使不搞武装斗争,至少也得砸砸机器什么的,不痛不痒的吼几句口号,他怎么可能搭理?当然我不会建议你真的那样做,因为徐志摩这个人勉强可算我的朋友。”
唐才常咋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