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大亮,温暖的照样顶替了弯月,将豪光洒向这一片被遗忘多年的树林。脚下的山路多年无人行走,踩实的路面竟也崩出些许绿意。
若是没记错,此处会有一条小溪吧。墨肆以手中长剑斩去挡住视线的树枝,果不其然,没走上一刻钟,便见连绵的溪水顺着山石汩汩流下,奔流不止。
看来山顶已经化冻了,他放下长剑,走到溪边掬水饮了两口润喉,这才仔仔细细的洗了两把脸。此处小溪清水倒也明净,他想了想,解开中衣与内裳,叠放整齐以后放置于大石上,转身走入溪水之中。
溪水冰冷刺骨,他是武人,倒也不怕这冷。或许是近些年身子受的伤太多,蛊虫“削骨”已经熬坏了身子,此时触这水却感觉骨头缝里都丝丝缕缕的冒着寒气。
身上旧时落下的疤痕尚未褪尽,道道鞭伤落在坚实紧致的皮肤上,留下或深或浅的痕迹。最重的还是胸口处那道透体的剑伤,当时火锡的那一剑不轻,月衍说,差一点点儿就斩断了心脉啊。
“谁?”墨肆回身,望向身后的密林。
一席紫色裙角落在石上,躲在树后的那姑娘似是心有所知,伸出一只指尖纤细瓷白的手,迅速将那裙角勾了回来。
墨肆微微皱眉,转身继续沐浴。
身后似有衣料摩擦的声响,眼睛的余光扫到,那巨大的古树后面一只毛茸茸的小脑袋探了出来,目不转睛的盯着他未浸入水中的肩膀不住地看。
墨肆也不理她,随手摘了束发的翠色簪子咬在口中,又将长而直的墨发浸入水中洗净。身后那人没有要走的意思,他无奈,只得道:“可看够了?”
“啊?师傅竟在此处啊,月衍还是刚到呢。”身着紫色绒裙,身上披着她的外袍的姑娘被他撞破偷窥也未尴尬,她笑嘻嘻的从树后走出来,双手提着她披着的,长的垂地的他的外袍,站在一块尚且平坦的大石上,对他道:“师傅,用月衍帮您搓背么?”
墨肆有些无奈,他湿淋淋的长发披散在胸前身后,转身直直的望着她道:“你若是看够了便转过身去。”
月衍干笑,提着袍角小跑着躲到树后面去了。
墨肆摇摇头,从水中起身走向岸边。湿淋淋的水渍从紧致的肌肤上滑下,落入水中,泠泠有声。他提起亵衣披在身上,却又一次的感受到了身后的那道好似钻研的目光。
他黑着一张脸着好下装,又将亵衣披上,一根根的系着衣袋。身后的姑娘一点儿都没有偷看的觉悟,就那般直勾勾的盯着他的背影瞧,生怕落了什么似得。
墨肆弯腰捡起地上的中衣,披衣转身望着月衍,将她那想要躲闪却未来得及的惊恐眸子全都望入眼中。月衍被他蓦地一回身吓了一跳,一不留神……脚下踩着的大石一滑,直勾勾的摔在了地上。
“师傅……”她抽着唇角冲他伸出一双手,强笑道:“我这次真的不是故意偷看的。”
这借口,你自己信?墨肆尝尝叹了口气,套上云靴走过来,伸手拉住她的臂弯儿将她拉起来,却是教训的口吻:“你皇兄没教过你,男子出浴,女子不得偷看?”
月衍抽着嘴角:“我本北疆国民风纯良,从未有这样的规矩啊,师傅莫不是记错了?”
墨肆扶额,伸手扶着她站稳以后,这才转身走入密林,回到最开始行来的那条路上,继续前行。
常年无人行走的山路上,纵横交错的树枝挡住人的视线,将天空都分割成或大或小的一块块小格子。天色大亮,温暖的阳光落下,将人晒得暖洋洋的。
这一处山石颇多,身后的姑娘磕磕绊绊的走着,偶尔停下揉揉膝盖。墨肆转身瞧她一眼,她又装作是路人的模样,顾左右而言他。
“你莫要跟着我了,我不会带着你的。”墨肆道。
月衍梗着脖子分豪不让:“谁说我是跟着你了?我只是喜欢这儿的风景,喜欢山顶的云和霞,想要上去看看罢了!”
墨肆不同她犟,转身快步上山。
月衍显然是跟不上他的速度,磕磕绊绊的十字路勾着她的衣角,冷不丁的便能将她拌个大跟头。不到半个时辰,身后金枝玉叶的公主终于受不住了,坐在地上大哭出声。
看来冷落法初见成效啊,墨肆并不回望,加快脚步继续上山。身后的哭声却没有因为他的离去而减弱,却有愈演愈烈的趋势。他走了这么远,身后的哭声却是越来越大了。
墨肆依旧不理,女儿家没吃过苦,哭一哭便罢了。于北疆国为月荷做事多年,他手上沾染的无辜人命债也极多,此番离开北疆,却是亡命天涯的生计。带着她?那不是害她?
哭声渐弱,想必是那丫头哭累了吧,墨肆摇头苦笑,继续前行。她跟不上他便回去了,这样将她逼回去虽说不安全,但总比跟在他的身边安全吧。
越过这边山头前方便是这剑山庄的地势区域了,走得快些,说不定便不用再林子里过夜了。
碎石嶙峋,身后有人小跑着追上来,那磕磕绊绊的脚步声一听便是没怎么走过山路的。墨肆皱眉,无奈的回头望她。
月衍一张小脸上不着泪痕,竟是连眼眶都不曾发红,想必刚才那一阵假哭是为了叫他心软啊。墨肆一言不发,继续上山。
“师傅!你走的太快了,等等我吗。”月衍换了个追人的战术,小跑着追上前去,拉住他的袖子便不松手了。
墨肆叹气:“你可知道跟着我有多危险?这是荒山,不是皇宫!公主殿下,您请回吧。”
“墨肆!你是不想负责任么!”月衍跳脚道。
这怎么好像是他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似的,他长出了一口气,扶着踮脚的她站稳道:“公主殿下……”
月衍打断他:“我是为了你跑出来的,你现在却把我自己丢在荒山里!你忍心吗!”
墨肆启唇,还未出声,气焰嚣张的月衍将挺起来的胸脯收了回去,捏着他的袖子小声嘟囔了一声:“师傅,我饿了。”
墨肆晕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