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俩聊着天, 外面来了个新客人。
邱秋一边转身向外，一边听白小旭继续问道：“那那个牛逼人物香吗？”
“肖炀吗？一般吧。”邱秋说了句欢迎光临，侧头道：“就算香, 我也不喜欢他。”
新进来的客人正好听到这句, 像是对这个名字有反应，明显愣了愣。然后他坐到餐台前, 一副恹恹的表情：“军校的？还是综大的？”
“综大。”邱秋答了, 好奇看他。
客人似乎想起来什么, 倒退着出去看了眼招牌, 又回来坐下，仍旧是无精打采的表情, 好像谁欠了他八百万似的：“我想起来了，恶魔食府, 隔壁校友开的。”
邱秋点点头, 有点高兴自己已经打出了名气，把菜单递过去。
客人留着一头棕色长发，耳朵上打了起码十八个银环，斜刘海挡脸, 看起来十分阴郁。
直到他抬起头，露出半只不高兴的眼睛，邱秋才恍然认出来。
这不是那个被欺负的——
“倒……”邱秋不小心把不礼貌的称呼漏了出来，把后面“霉蛋”俩字收回去, 冲他礼貌道：“隔壁校友, 我也见过你。”
长发忧郁男闻言, 不仅不高兴，眼角往下耷拉得更厉害了。
“我连名字都传出去了吗，”倒霉蛋作忧伤状：“也是, 你们都认识肖炀了。”
他说罢，强打起精神：“我叫道格拉斯，你们叫我道格吧。”
“……”真的姓倒啊！邱秋迷之感慨。
忧郁道格挺健谈的，拿着菜单翻来覆去地看，一会儿问问这个的口味那个的甜度，一会儿还要分神留意不远处的文字泡们都在聊什么，五分钟都没点好菜，纠结成一团。
邱秋看着实在有些可怜，伸出手去：“给我吧。”
“啊？”道格一脸悲愤地把菜单抱到怀里：“不是吧！点单还要限时的啊？我诚心想吃饭的。”
邱秋解释道：“我替你点菜，这样可以吗？”
道格瞬间高兴了，连声说好。
邱秋从他手里接过菜单，与他碰了一下，尝了尝。
不愧是被校霸欺负的倒霉蛋，整个人又麻又苦还发涩，非常不好吃。邱秋下意识地伸出舌尖，呼了口气。
道格卸下了点菜重担，显得放松许多，难得不那么丧气地问：“他们说，你们综大又有合作课程了？”
“是的，我在找搭档。”邱秋从保鲜柜里拿了两个番茄出来，一手一个。
“你看我怎么样？你开店的，手艺肯定好，我相信你。”道格挺高兴地说完，瞥到邱秋冷漠的表情，忽然像瘪的气球一样迅速放了气，肩膀塌下来，厌烦道：“……算了，我这种吊车尾，谁选谁丢脸，你这种风云人物怎么看得上。当我没说吧。”
“好啊。”邱秋迅速答道，同时把面粉倒进碗里。
“……啊？”道格愣住了，“什么好啊。”
邱秋抖了抖面粉袋子，面盆里腾起一阵白烟，冷静地对他竖起大拇指：“做搭档。”
道格没被挡住的半边脸上露出恍惚表情，邱秋没再管他，自顾自揉起面来。
邱秋打算给这位倒霉蛋先生做一份千层面，配上一碗鲜蔬芙蓉汤。
因为办了新活动，店里把二楼收拾出来了，专门供给那些带着其它大区蓝光人们一同聊天吃饭的客人。这样一楼又清净了起来。
高明在做给二楼客人的单子，邱秋正好让他忙，自己上手做道格的份，白小旭在旁打下手，一边指点他。
“好效率。”白小旭替他翻出洋葱西芹胡萝卜之类的配料，一边由衷赞叹：“刚刚还愁找人呢，这就找完了。”
邱秋十分自豪。
“不过你俩认识？说起来你在学校出了名，难道不应该有大把的人追着你要搭档么……这人是？”
邱秋的恶魔食府店主身份确实不是秘密，毕竟来店里吃过饭的人就会看到他。
但大把人追着的情况并不会发生，因为这年头的大学生，各个多才多艺。
像他们某门选修课的同学，就是伊甸上某知名翻唱歌手；和他同专业的，还有一位某比赛的联盟亚军……零零散散诸如此类，网红多得能贴满走廊荣誉墙。
就连他前座的黄三兄弟都是如此，听说他们在某小众网站上享有威名赫赫，拥有无数粉丝，接一条商家推广能赚十万信用点的那种。
这样看来，恶魔食府店主也没有那么显眼了。
至于这位道格出名的原因，邱秋只能和白小旭这样解释：“他和肖炀有着非常亲密的关系。”
白小旭恍然大悟状，也不知道明白了什么。
千层面的面皮需要现擀现煮再擦干。
邱秋揉完交给了高明，自己去熬番茄牛肉酱和白酱了。
前者酸甜爽口，后者奶香浓郁，邱秋让白小旭尝过，确定他满意，才拿过锡纸盘。
先刷一层薄薄黄油，铺一层鸡蛋面皮，再一层白奶油酱，再一层面，再番茄肉酱……这样不断重复到装满锡纸盘，最后在表面撒上奶酪丝，放进烤箱。
烤箱的香味总是散得很霸道。
道格之前还沉浸在自己的忧郁世界里，忧郁到一半儿就被勾住了心神。
待到千层面烤好，烤箱门打开，一股热气轰地扑向面门，瞬间在小小的店里炸开并膨胀起来。
【黑店！】【黑店啊。】【闻得到吃不到，太黑了！】【老子好不容易找了个漂亮的危燕姑娘答应陪我来远程体验，结果排号排到了三个月后……】
众文字泡纷纷安慰这位仁兄，并同病相怜地报起自己遥遥无期的排号，说多了太伤心，有人便转移话题道：【看看这位客人第几口会哭】
这一说，众人纷纷想起重头戏，看过去时，邱秋正好端着托盘过去。
刚刚把汤碗摆到桌上，面都还没放下呢，这位客人便嘴巴一扁，掉出眼泪来。
众文字泡们：【……】
【黑店！】【黑店啊。】【店主功力见长。】【很棒的表演！[狗头]】
道格也不知怎么的，看到这份色香味俱全的饭，感觉自己像饿了八辈子似的。
仔细想想确实……自打他来到军校，莫名惹到校霸，就没过过一天消停日子，更没安稳地吃过一顿饭。
虽然肖炀他们没阻止他吃饭，但他们会盯着他看……
肖炀看，小弟们也看，其他好多同学跟着看。
那些视线有好奇的，有八卦的，有怜悯的，有讨厌的，像把他架在火上烤。道格火得要命，又不好主动挑衅跟人掐起来，只能把自己当一头全羊，接受被烤的命运。
还是校外好啊。
道格悲愤地吸了吸鼻子，叉子用力切出一角千层面。白酱和红色的肉酱从面皮边缘溢出来，边角处微焦的面皮边边有点脆，提起叉子，表面的奶酪拉出丝来……好吃！还没有人看！
他想着，一抬头，正对上邱秋的目光。
这店主正坐在柜台后面，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道格：“…………”
“靠！”道格怒了，举着叉子：“转过去！看什么看，我是能吃吗看！？”
邱秋哦了一声，乖乖转过去了。
这么不好吃的人类，就算是他也是不太想吃的。
道格跟白小旭差不多高，看着就是个弱鸡，吃饭的架势倒是风卷残云，红着眼睛哗哗地就吃完了。
高明早上做了些杏仁豆腐，放在保鲜柜里当附赠的甜品。邱秋俯身把碟子递下去，道格这时才回过神，挺羞愧地道了歉。
“我只是好奇。”邱秋问：“肖炀为什么，嗯，关注你？”
这话说的，道格一口豆腐差点喷出来，觉得这店主是不是选修过语言的艺术……不过考虑到他答应了选自己做搭档，道格也就没瞒什么，大倒苦水地说起来。
邱秋听了个大概，隐约有了点概念。
联盟时代，军种划分已经不很明显，战舰作战能力是唯一考察标准。在此基础上，不同类型的战舰需要不同的驾驶风格和技术，便略过不提。
基础教育里并不包含这类课程，有志愿上军校的学生们只要体测通过，就可以零基础开始学习。
然而经过近百年的发展，包括技术的更新，伊甸的出现，越来越多的青少年有了接触到战舰的途径。
各大俱乐部应运而生。
许多家长会带孩子去俱乐部体验，以确定他是否对此有兴趣。如果有，那加入俱乐部并提前学习不就赢在了起跑线上？
学生们一哄而上，起跑线也跟着一年年地往前移。到后来，竞争的地方从学校退到了俱乐部，在那儿混得好，几乎等同于起跑就在终点了。
“我去年入学的时候，有人问我哪儿的人。”道格呱呱抱怨：“我说我毕乌的，他们都愣住了。我还想怎么了，我们毕乌区好歹也是排名前三的大区吧，这些人怎么跟没听过似的。过后我问了别人才知道，人家那是问我哪个俱乐部的！”
邱秋听得入神，把白小旭准备拿给客人的酸梅汤自己喝了一半。
白小旭：“……”
俱乐部有大有小，有个人的，有连锁的，有明面上不是一家但私底下有裙带关系的，还有一个总部和各个分部的，堪比古代大家族族谱。
但在军校成绩突出的，大多都是八|九岁开始浸淫其中的老手了，一个个行事充满江湖气，把派系斗争搞得轰轰烈烈。
而这事儿连老师也管不了，因为他们很多也是从俱乐部出来，进入军队任职，最后成为老师的。有的还在某俱乐部挂职呢。
谁还没个派系了？斗争面前一视同仁。
“其实也还好啦，大家也就比比成绩什么的，算是良性竞争。”道格忽然悲愤地狂薅头发：“只有我！”
邱秋默默把盘子往旁边移了一点，怕他栽进去。
“只有我是个白痴！看体测擦边过了就兴高采烈地进去了！我以为大一嘛，人人都是1级，谁想到每个人都一百级起步了……后悔死了！现在搞得一团糟！本来我想去隔壁读美术的！”
好可怜。邱秋怜悯地看着他，就见道格停下手，忽然叹了口气，明媚忧伤道：“……还是算了。我美术已经强到不用再学了，浪费时间也不好，还打击同学。”
邱秋三人：“……”
所有偷偷听的文字泡们：“…………”
道格吃完，和邱秋交换了联系方式，便心满意足地回学校去了。
邱秋还挺喜欢他的，毕竟临走时对这份千层面夸了又夸，还说要上社交网络发话题推荐。
这会儿正好是半下午，一楼没人，白小旭点着店里的控制中心，手在任务上划来划去，无聊道：“这时候你又讲效率了，装修怎么不见你效率一下？”
邱秋同情地看了他一会儿。
白小旭：“？”
“他说他美术很强啊。”邱秋觉得白小旭真的不太聪明：“等我们再熟悉一点，我问问他能不能帮忙。”
“……”白小旭愣了：“不是，他说强就强了？而且画画和装修是两个概念吧！”
虽然这么说，白小旭却没有更好的办法。预约的设计们已经排到三个了，但每个都挺有自己的主意，听见要求多就不想接恶魔食府的单。
这也能理解，他们已经是不愁饭吃的设计师了，想要做能表达自己理念的东西，还能赚钱，这样多好。
而那些雇主说什么就是什么的，白小旭又不同意了。
一来他们的过往作品较之前排设计师们确实显得逊色，另一方面，邱秋的馊主意需要有人重新解读并设计，否则这店能看？餐馆还是鬼屋？
两人商量着，白小旭拐到外面收盘子，忽然咦了一声。
“这是刚刚那个超强美术的东西？”他拎起一串挂卡似的东西，晃了晃，上面还有个绒球。
“啊，”邱秋看到那个球，有些嫉妒，好几秒才收回心神：“好像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