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豫随手把人带到一花园小亭子里, 绅士地作势擦了擦凳面,示意黑斗篷坐。
黑斗篷途无数次想当街下线,但这可疑人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 总是挑人多的地方走, 让他没办法在众目睽睽展示自的非法外挂。
犹豫了一路,黑斗篷反而放弃了, 倒想看看这位是什人。
也不是他不警惕, 那天在集市上, 他清楚地记得这位哥老大一起逛街……就算不是方阵营, 也不会是敌人吧?
“你想什?”黑斗篷心一横,索性直说了。
“就聊聊, 紧张什?”钟豫看向一旁的湖面,“会去酒吧捣乱, 你是‘倒王派’的人?”
黑斗篷撇撇嘴, 心说你明知故,嘴上倒是老老实实解释了一番,把他旧党的立场也说清楚了。
这都是他平常宣传就会说的内容,并不是什秘密。
“那邱秋是?”钟豫。
“他不算我旧党的人吧, ”黑斗篷说,“但他给了我多帮助。当然,我也有协助他,不算单方面受惠啦。”
钟豫靠着亭子的柱子, 尾音上扬地嗯了一声。
“不是旧党, 你有合作, 以他是?”
“害,我都猜他是首都星哪旧贵族家的孩子。旧贵族被王庭软禁,到现在还没消息呢, 立场当然对啦。但他又跟我这外来的草根走不到一起,不就互惠互利咯……”黑斗篷说起这,难免有兴奋,“但老大真是太厉害了,技术力一流啊!咱一没攻克下来的难题,他的家族竟然轻松拿下,这下方便多了!”
旧贵族?这倒是钟豫没考虑过的设想。
贵族会逛集市吗?会认识那多不值钱的小玩意儿吗?会辨别香辛料吗?……谁知道呢。
钟豫心里没有任何可以拿来参考的人类标准,只得先放下这题。
“你今天行事这张扬,会不会连累他?”钟豫说。
黑斗篷撇撇嘴:“技术送给我就是用的,畏首畏尾能成什大事?老大必然不会在意。不如说,老大比我更想推翻王庭吧。”
“为什这说?”
“……不知道。”黑斗篷想了想,“隐约,就是有这样的感觉。”
他回过头,提声音:“那破王庭,想要推翻是正常的事吧,还需要别的理吗?”
无论钟豫怎想保持绝对理智,都无法改变自天然站在王庭一边的思考方式。当听到黑斗篷这说时,他下意识地在心里了为什。
并且竟然因此感到了许心虚愧疚。
“不说别的,就是他不把人当人的行为就已经恐怖了。你知道钟……咳咳,吗?”黑斗篷说。
“呃,知道。”钟豫说。
“那家伙就是冷血无情的典范。你知道他都干过啥吗?现在社交网络上全是对他歌功颂德的洗脑包,说一句坏话都会被屏蔽,大家只能私下聊聊……你不会连这都不知道吧?”
“……”
“我还说呢,这过去一多,大家都没忘,这要是再过十,假的不也要变成真的了!那钟咳咳,以前被拍到他的小男友一起,那多亲密啊……”
……
一小时后,黑斗篷获准下线,剩下钟豫一人坐在小亭子里,看着湖面眼神发直。
黑客的照片里,那紧紧靠着他坐的人……
就是他吗?
钟豫深深吐出一口气,搓了把脸,像要把热度搓飞。
他总算想起来,那照片里的少像谁了,有点像邱秋。
或许不能这说,应该是邱秋像照片里的少。
但邱秋看起来更真实更活泼,比之下,照片里的人则更文静,也好像……更依赖以前的他。
会是什样的性格呢?想必是温柔的类型吧。
如果他曾经在一起过,少会不会在家做饭,等他下班回来?会不会在周末打扫卫生的时候,抱怨他东西乱放?会不会精心打扮,邀请他去植物园约会?在电影院门口纠结时,会不会迁就他,选他爱看的电影类型?
钟豫满脑子乱七八糟的幻想,直到身边传出一声重物敲击的巨响。
原来是一群来公园踢球的小孩子,把球踢在了亭子的立柱上。
小孩子欢呼着跑过来,抱起球,又呼啦啦跑走。
草坪鲜绿,天空湛蓝,视觉内的画面美得像童话,但钟豫却如梦初醒,脸色骤然变得难看。
他强忍着不适冲入下线区,断开连接后直接从床上弹起,冲进卫生间,对着水池呕吐起来。
胃剧痛,喉咙痉挛,浑身剧烈用力,让他撑着水池的手臂绷住一条条非常明显的血管脉络。
虽然从醒来开始他就总是在被迫体验吐血的感觉,但那种纯粹生理上的排异反应从心里泛上的恶心感是完全不一样的。他现在感觉非常非常非常恶心。
一想到整危燕区的人都已经死了,他曾经拥有的、或者说幻想着拥有过的东西全都消失了,他就感觉浑身冰冷,气管像被什粘稠的液体堵住,喘不过气来。
有那几秒,他似乎昏过去了,但身体本能地做好了支撑,实际看来他不过是晃了一下。
但时间足够,钟豫醒了,他把手伸到喉咙里,用指甲划破食道,猛地吐了口血出来。
下一刻,门已经被人打开,意料之的几人向他冲来。
“我没事,”水池里的血迹明显,钟豫拧开水龙头,喝了两口,“都进来干什,大半夜的。”
他语气轻松,被水冲过的脸还有点睡意。
值班的实验员松了口气,上前一步道,“算算时间,确实会在近期发作。身体没有其他不适吧?”
“嗯,习惯了。”钟豫说。
此时叶文聿披着外套匆匆赶来,进门后见钟豫好好站着,脸色明显好转。
“散了散了。”钟豫冲他摆摆手,“没题我要睡觉了。”
叶文聿回头,对实验员示意,一群人得到许可般离开了。
“你也回去。”钟豫对叶文聿说。
“是?不想我说说话?”叶文聿笑了笑,把外套重穿好,“你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是不是遇到什事了?心情不好?”
钟豫看了他几眼,撤下笑脸,揉了揉眉心。
“危燕是怎没的?”
“我不是你说过多次了,”叶文聿叹气,“虫族来得太突然,第二十六区又在联盟外围,信号容易受阻。等反应过来时,他已经没救了。我王庭宣布对此负责,只是利用了民众的恐惧心理,你也知道,如果不给一理,普通人会对目前的强防御技术本身产生怀疑。”
钟豫:“天下大乱。”
“那会是真正的天下大乱。无差别恐慌是非常可怕的社会状态,那时人类会从有序转为无序,会从受害者变为加害者。”叶文聿在钟豫身边坐下,声音轻柔,“当然,我也不是没有私心。这是一绝佳的立威机会,错过了等一万也不一定会有……仿佛是上天在冥冥之希望你成为君主,成为领导人类文明的先锋。”
钟豫没说话,也没看身边的人。
叶文聿无奈道:“知道你难受,那可是几亿人命。任谁听了都会害怕的。在这一点上我还挺庆幸你失忆了,毕竟第二十六区还有多你认识的人,一下子都……”
他说着,伸手覆上钟豫微微握拳的右手:“……但那都过去了,好吗?人总要向前走,而现在,你有我,有我王庭。这里是你的家。”
“嗯。”半晌,钟豫这样答道。
***
危燕区,灯塔指挥。
“蒋却!”道格拉斯冲进来,一把攥住熟睡的少肩膀,前后使劲儿晃,“你还要睡多久!?起来嗨啊!”
蒋却宛如一具会呼吸的尸体。
“起——来——嗨——”道格兴奋地在他耳边喊。
“……”蒋却睁开眼睛,一脚踹在道格小腿上,后者的脸立刻像桌面俯冲,差一点就撞上了。
“靠,谋杀吗?你这会儿说不想去,待会儿醒了又要怪我没叫你。”道格撸了把短发。
蒋却站直身体,伸了懒腰:“行了行了,走吧。”
距邱秋成功地将星图复制回来已经过去两月,整危燕区自上至下,有人齐心协力,终于重确定了行星的前进方向,并重建了动力设施。
如今,这颗名为“玄武”的人造天体,再一次离开了天然引力场,向着联盟在的星域开始航行。
底下的民众都十足辛苦,上面的技术人员更是不眠不休。
蒋却感觉自有十天没正经睡过一觉,每次醒来,都觉得之前是晕过去的。
任务成功之后他连一步都懒得动,直接趴在终端前睡了。间迷迷糊糊时似乎听人说要办庆功宴之类的……原来不是做梦啊。
他甩掉身后碎碎念的道格,表示要先回去洗澡。
“在楼下大厅哦!”道格远远喊道。
蒋却挥了挥手。
老爸失踪一多了。蒋却冲凉时无端想到。
事到如今,他已经渐渐接受了这事实,虽然想起来还是会痛苦,后悔,但已经没有那难以忍受。
如果注定要分别,那分别前几天闹的别扭,一定没有他处的整人生来得重要。
蒋却从浴室出来,在衣柜里挑挑拣拣半天,后认命地拽了件平时常穿的t恤套上了。
庆功宴,应该不会太正式吧……他想。
然而一到会场,蒋却立刻尴尬无比。
假花编成的拱门仿佛在搞婚礼,两旁还有漂亮的姐姐迎宾,几位老实验员正装笔挺,昂首阔步,那走路姿势简直像要上台领奖。
“……”蒋却站在会场外,正思索着要不要回去换身衣服,就被人从后面拍了一巴掌。
“进去啊!愣着干啥?”阿虎嗓门大而不自知,他俩立刻收集了一堆视线。
“嘘——”蒋却头上都冒汗了,“那什,没有着装要求吗?”
“什装?”阿虎疑惑,“不就是吃顿饭吗,带着肚子来就行了。”
白小旭在后面进来了,叹了口气说:“就你这样还写诗呢?我真怀疑你以前读者的品味。”
“对对,就你文笔好。”阿虎不满地回头,“大评论家,我草根文学配不上你。”
两人一边呛声一边进去了,蒋却看了明一眼,顿时觉得这位门神一般的叔叔令人十分安心。
“走吧?”
“好啊。”明愉快地回答。
宴会开始前,文劲上台进行演讲。
因为要面向全危燕直播,文劲前未有地做了一套正经造型,西装套裙,淡妆,头发温柔地披散在肩头。
蒋却身上一阵一阵地冒鸡皮疙瘩,实在是看不下去,就找了有餐台的角落,准备等一会儿上了菜,第一拿东西吃。
这想的显然不止他一。
“邱秋。”蒋却打招呼。
邱秋笑起来:“听说有多好吃的。”
台上,文劲的讲话还在继续。
“……我无意去恨,也无意追责。今天我能站在这里,已经是一奇迹。”
“我怀抱着对奇迹的敬畏,追求着应该属于我的平静生活。这是每人类,都应该拥有的权利。”
“我理智而温柔,我平等而慈爱。我始终期许。”
“……”
蒋却听着听着逐渐适应了,嘟囔了一句:“还挺感人的。”
“是吗。”邱秋说。
“肯定不是劲姐自写的稿吧……”蒋却说,“但是偶尔弄正经宴会也不错。”
十分钟后,直播结束,乐队敲响架子鼓,头顶灯光开始闪烁。
蒋却:“………………”
说好的正经宴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