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的吵闹声越来越大,尉迟华和莫雨山相拥在被褥里,心惊胆战地侧耳静听。
一说:“把我们当家的交出来,我亲眼见到他往这边来,现在找不着人,定是被你们林家藏了起来,你们要是敢对我们当家的不利,我们尉迟商队也不是好惹的!”
一说:“你们什么当家的不见了,凭什么说他是被我们的人藏起来的?若不是现下时辰晚了,我们做下人的不想惊动老太太和大夫人,否则何止把你们乱棒打出去?我告诉你,休要再往前一步,这里面是大少爷和少夫人的房间,惊扰了少夫人谁也担待不起!”
又有人说:“我管你们什么少夫人、大夫人的,反正来也来了,今天不找到当家的,我们就不回去。”
先前的那人抬高了音调,不耐烦道:“滚滚滚,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什么东西,就敢在这里撒野闹事,擅闯他人宅院的罪名要是报到官府去,你们还不知道要挨多少板子,要吃多少牢饭!”
他这番话似乎激怒了其他的人,叫嚷声愈发响亮,双方毫不客气,脏话粗话一句接着一句地往外蹦,在清冷寂静的夜色里叫人听来感到格外的锥心刺骨。
尉迟华心跳缓了缓,生平第一次对自己手下的这帮人恨得咬牙切齿,他有些头疼地看着莫雨山。对方只是低低地叹了一口气,起身和衣,坐在妆镜前将头发理了理顺,道:“少不得要我出面,才好打发了他们。”
门外的一群人还在互相叫骂,相持不下。月洞形的木制房门忽然“咯吱”一声从里面打开了,站在门口的是长裙衮服,素面朝天的女子,带着一脸的疲倦之色,仿佛刚刚被从睡梦中吵醒。“在这里吵吵嚷嚷的做什么?大晚上还不让人休息了么?”
一个年幼的小厮见她出来,立刻屈膝回道:“禀告少夫人,这些人无头无脑地闯进院里来,硬要说他们当家的是被我们林府里的人扣押住了,下夜这会子正缺人手,看门的皂人拦不住他们,小的们又不想差人去打搅老太太、大夫人,扰得满园不得安生,只好在这里拦住他们,没想到还是惊扰了少夫人。”
莫雨山环顾了众人一眼,皱眉道:“你们当家的是谁?我们林府与他何怨何仇?有什么理由要对他不利?”
人群中,众人相互对视了几眼,才有一人上前一步,回答说:“我们也是接到别人密报,就立马赶了过来,纵使林家是大仕之家,也由不得我们不怀疑你们藏了人!”
莫雨山冷笑了一声:“可笑!这天下还没王法了不成,你们只是凭着‘怀疑’二字,半点真凭实据也拿不出来,就带了人来兴师问罪,到底是什么让你们一口咬定,你们当家的就在我们府里?”
“少夫人,任你怎么说,反正你们不交出人来,我们是不会离开的。”
对方软硬不吃,即便莫雨山的嘴皮子磨破了,他们也就是那一句话来来回回,不见到尉迟华便不走。就算莫雨山是个好脾气的,也被这群人的无赖给气得七窍生烟。情急之下,她口不择言道:“你们到底想怎么样?你们当家的那么大一个人,若不是他自己的意思,谁能藏得住他?我奉劝你们一句,为人下属,别好心办了坏事,给你们家主子心里添堵。”
她这句话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是个明白人都能听出三分蹊跷。若不是今夜这一带部署着她的心腹,小厮和丫头们都是她的人,莫雨山还真不敢明目张胆地说出这些话。
那群来闹事的人听她如此说,一时间也有些犹豫,狐疑地盯着莫雨山看了半晌,正在面面相觑,忽见夜幕笼罩的石子小路上,曲径通幽的尽头,亮起几星明亮的灯火,不过须臾,灯火便多了起来,照得四下通明一片。林府的侍从们提着灯笼,一排一排地站定了,从他们身后传来一个巍巍颤颤的声音:“家里难道没人了么,丫头小子们都死到哪里去了,居然任由别人欺负到府院里面来了!”
两排整齐的灯笼中间分出一条路,夜色灯火里走出一位满头银发、背部佝偻的老妇人。有个小丫头在旁边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她,还不忘轻声叮嘱:“老夫人慢些走。”
莫雨山见了她,头皮发麻,心中一震,连忙跪下说:“都怨孙媳妇无能,没能赶走这些人,扰了祖母就寝,简直该死。”
老妇人走到莫雨山身前,扶她起来,安慰道:“好孩子,起来,别害怕,浩之这些日子出远门,照看不了你,但是有你祖母在一日,就没有旁的人可以欺负了你去,更别想欺负我林家无人!”她将手中的杖子往地上用力一拄,然后缓慢地开口,声音不大却透着冷肃威严,“此等边城贱民,也敢骑到林家头上作威作福。今天老身还非要让你们来好好地搜一搜我林府上下的每一个房间,看看到底有没有藏人。若是找不出人来,你们就必须全体跪伏于我林家大宅门之前,好生磕十个响头,并说‘知错了’,否则老身便即时着人将尔等押送官府!你们私闯官宅,不仅自己要承受牢狱之灾,还连累你们当家因为管束不力,也免不了获罪于刑!”
尉迟华在室内把外头的人说的话听得一清二楚,听她这么说,心下猛然一沉,暗叫不好。
若是外面那帮人就此收手,伏低认错,或许一切都还有转机,事态就不会继续恶化下去。可惜,林老夫人这番话已经把他们逼到绝路,就是想回头也拉不下脸来了。
只听为首一男子道:“好!老夫人既然这么说,若是我们将人搜出来了,又当如何?”
那老妇人哈哈一笑,冷冷道:“我林家对你们尉迟氏的香料全无兴趣,更是连你们当家的面都没见过,你们要是能搜出个大活人来,那才真是有鬼了。”
箭在弦上。
林老夫人的态度更是让莫雨山心急如焚,她面色苍白,急忙跪下来,乞求道:“祖母,万万不可。闺房重地,本不是寻常男子可以随意进入的,又凭什么由着他们进去翻检查看!雨山一人受辱倒没什么,只怕耻及两家。”
莫雨山身边的小丫头也跟着跪下来:“这些人就是看老夫人在气头上,才用的激将法,奴婢深以为不妥。容奴婢越性说一句,由着他们这般,若是没搜查出什么,他们不过是跪下磕十个响头,这些人皮糙肉厚,磕头对他们有什么难的!可咱们林家不一样,这是少爷和少夫人的闺房,总有些禁忌在里面,若是翻检出什么不该看的,对大家都不好。”
人群中有人看出了莫雨山的异状,唯恐天下不乱地火上浇油道:“少夫人这样害怕,难不成真的藏了人在里面?”
林老夫人活了大半辈子,从未经历过这种蹬鼻子上脸的挑衅,但她毕竟上了年纪,走过的桥比年轻人走过的路多。此刻,虽然眼中蓄着熊熊怒火,表面上却不动声色地说:“开门,让他们搜去。”
而一直搀扶着林老夫人的那个丫鬟也低声附在莫雨山耳边说:“少夫人,你放心,无论他们看见什么,这些人都是不可能活着回去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