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不知年,寺中不知岁。光阴似水又似箭,无波无澜的岁月也一如逝水,一如飞箭,在所有人都还无知无觉的时候,它就静静地溜走了。
这一年,他十五岁,她八岁。
这一年,外面传来了一个惊天的消息,皇帝曲禜川驾崩了,皇长子曲祭音承诏继位,下旨举国发丧,守期三年。
林七弦和萧影玄两个人有一次偷溜到安国寺外面去玩的时候,见街头系着的白布灵幡随风飞扬,家家户户的门前都飘舞着白色幔纱。路上迎面而过的男子们,身穿纯黑孝衣,姑娘们则会在头发上簪一两朵白色的小花。整个长安城,就像是下了一场绸缎似的雪,满眼皆是白色,间或有黑色夹杂在大片大片的白色中。那气氛压抑得让人难受不已,可是人们的生活还是要继续下去。
破旧的屋子里有一个男人压低了声音喃喃道:“皇帝一死,就要弄得全国上下的百姓都像是死了爹一般,还得守孝三年,举国不宜嫁娶,什么玩意儿!”他身边有个女人飞快地捂住了他的嘴,低声叱责:“你疯了吗,说这么大逆不道的话,小心被人听了去,不怕掉脑袋么!”
那男人不甘地回嘴道:“可是咱们的婚期早就定下了,良辰吉日都择好了,现在又要等三年才能娶你,你说我能不急吗?”女人嗤嗤地笑了起来,伸出纤纤玉指往那男人的脑门上一戳,嗔道:“急什么?不知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这两个人的对话被恰巧蹲在他们房顶上的林七弦和萧影玄听了个清清楚楚。
八岁的林七弦听完这话深以为然,觉得宫中那个死掉的皇帝跟自己的生活一点关系都没有。可是她身边的萧影玄却像是有满腹心事,只顾低头看着屋顶上的砖瓦,仿佛在想什么,想得入了神。
屋子里那对男女闲聊的声音又传了出来,那男人说:“都说当皇帝好,可不是么?这新帝把成群的妃子们养在后宫里,活得甭提多逍遥滋润。他不许百姓们在国丧期间娶妻成婚,可他自己前段时间还不是又封了一个妃?”
女人接口道:“我听说那李妃原本好像只是个在王府里当差的婢女,不知怎地就被皇帝看上了,真是好命哟。”
男人笑着说:“怎么?你羡慕她?我告诉你,个人有个人的命,你的命呢,就是嫁给我这个种地的乡巴佬,这辈子也逃不出我的手心去。”
女人也笑骂道:“那些都是坊间的谣言传闻,谁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我光羡慕也没有用啊!”
屋子里两个人说话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屋顶上也变得分外安静。
一抬眼就能看见天空中云卷云舒,夕阳透过细密的云层洒下光辉。遥遥望去,火烧般的云朵像只正在发着光的透明的小猫,微风一吹,过了一会儿,云朵又变成了层叠翻滚的海浪。屋顶上交织着云层的阴影和落日的余晖,暖洋洋金灿灿的一片。
林七弦侧过头看去,见萧影玄的脸庞浸在阴影和光辉的中界线上,左边是暮色,右边是阳光,恰巧在鼻梁的正中央切开了一条线。他的一半面孔沉在阴影里,寒冷得像冬夜结了薄冰的水面,一半面孔露在阳光中,温柔如夏风拂过涟漪微起的湖泊。
他的眼睛看着远方,眼底仿佛结起了一层大雾,似乎正在凝神静思,又似乎只是发呆走神。
林七弦推了推萧影玄:“师兄,你在想什么?”
萧影玄回过神来,只是牵住她的手,淡淡地说:“七弦,我们该回去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