唳——
晴空之上,一头雄鹰飞过。
它锐利瞳孔俯瞰而下。
画面拉近。
那是一座巨城。
城内一百零八坊如棋盘般排布,道路上车水马龙,人流摩肩擦踵。
第一次进城身着异服的胡商,牵着系着铁链、身材黝黑的昆仑奴从街道上的拥挤的人群中艰难穿过。
他们的脸上,充满了惊叹。
仿佛整个世界的财富风流与气度,都集中到了这座城池里。
而这座城池的居民,即使普通的街边小贩,平易近人的市侩里也不免透露着几分傲气。
盖因这座城。
是长安。
是天下诸国中第一雄城。
大唐帝国的帝京。
......
长安城里多青楼。
而其中有一家便特别特殊,它没有名号。
但稍微有些见识的都知道,它实可称的上是天字第一号青楼。
因为这座青楼里的姑娘,实则太过有名,她们被称为红袖招。
此刻。
红袖招所在的青楼。
一楼大堂内,中间一方铺着红毯的舞台上,几名腰身袅婷的女子正在拨琴弄弦。
她们神情专注于乐器,清丽的眉眼间一片温柔。
不过,却并没有向台下三三两两的客人投以投好或挑弄的目光。
案明几亮,丝竹清盈而不淫。
大厅里几桌客人身旁都坐着巧笑倩兮身眉眼柔顺的姑娘。
随着时间推移,气氛渐渐渲染而起,男女之间的距离自然也就变得更近了些。
依偎相伴你侬我侬,偶有朱唇奉上。
至于那些笼在广袖里的手,似乎也在摸索怎样的柔软。
但或许是这楼子规矩大,倒也没有什么太出格的亲热画面出现。
客人们与青楼姑娘们的动作,也总还算是浅尝辄止。
只是如此一来,一位单独坐在角落里的少年身影,便顿时显得与场间气氛有些格格不入。
他孤家寡人般的身旁,没有姑娘相陪。
其桌子上,一壶清酒,四碟甜酥点心,还有点着红梅清美漆器乘着的两盘瓜子硬果。
这少年穿着华贵的绸缎,生的唇红齿白,面庞还未棱角分明。
生着一双恰到好处的丹凤眼,整体看去,不仅英俊,还透露着几分贵气。
他自饮自啄,不时看向上方拨弄琴弦女子们,嘴角挂着一丝笑意。
但是目光清明,脸上带着的从容,仿佛天下间的一切都不能引起他惊讶。
他这般独特气场与特立独行的举动,也是引起这座青楼里的姑娘的好奇目光。
一些思春的小婢女们,看多了这少年,更是俏脸微红。
只觉得这丹凤眼的少年,实在好看。
同在此刻,这座红袖招最顶层的一间幽静房间内。
有两人隔着小酒桌相对而坐。
其中一位是年岁已长的妇人,眼角鱼尾纹非常清晰,身材倒是保养的极为完美,丰胸细腰肥臀笼在一件布衣间。
但她额头极宽极大,就像是草原中隆起的光滑沙丘。
眉眼朴实和蔼,直鼻之下厚唇之上还生着层极淡的茸毛。
说不上难看,但也绝对不能说是百里挑一的美人。
而这妇人,便就是这座青楼名义上掌管所有姑娘命运的人,简大家。
她对面的,则是一位年约四十余岁的中年男子。
他们二人透过内窗,也将目光投向下方宽阔大堂角落里独坐的少年。
“崔先生,这个少年是何身份,竟然让你百忙之中来此?”
简大家嘴角含笑,轻轻问道。
姓崔的中年男子闻言,收回目光,淡淡道:
“是二皇子殿下。”
“啊?”
简大家面容有些惊异,好半响才反应过来:
“竟然是那位在冷宫里长大的二皇子殿下。”
不是传闻说他有些呆傻么?
今日所见,并不似那般......”
崔先生拿起茶杯,轻轻抿一口,:
“呆傻?
若非在此亲眼相见,我也这么认为。”
说着他脸上出现些许冷笑
“呵呵——看来我们二皇子隐藏颇深啊。
也是,皇宫那种人心险恶的地方,若是不藏拙,如何能安然活着现在?”
“当年这位二皇子的生母,是清河郡崔家送进宫嫡女的贴身婢女。
那时当今皇后娘娘还未进宫,一次陛下醉酒后这婢女被御,竟有了身子而诞下二皇子...”
“...哪知这位崔家婢女出生的妃子,数年后似乎受人蛊惑,竟然针扎小人诅咒当今皇后。
以陛下与皇后的感情,她所做之事被发现,陛下盛怒之下,连同二皇子一起打入冷宫。
这位二皇子的生母进入冷宫后,没过几年就病逝了。
但出人意料的是,这位二皇子却一直安康至今。
这应该都是陛下宽厚的缘故...”
“...而今这位二皇子年岁已至束发,还有数月便二八,按照我大唐祖例该是皇子出宫开府之日。
有清流官员前几日进言,陛下仁厚,恩旨二皇子可出皇宫。
估计几日后,就会有赦封了吧。”
崔先生一口气说完,将那年代久远的成年旧事悠悠说来,又面带意外的补充一句:
“不过却没想到,这位二皇子今日是第一次出宫,竟然来了这红袖招——”
却说这位崔先生竟能知道这些宫闱秘闻,也是颇有身份。
正是当今大唐唯一亲王的大管家,姓崔名得禄。
名字虽俗气,手段却是不俗。
这间青楼,正是崔得禄负责幕后打理的产业之一,因为它是亲王府的产业,
......
简大家听着崔得禄的前后言论,有些怜惜的看了一眼下方的少年:
“也是个苦命的孩子,好在马上苦尽甘来。”
“苦命?身在帝王家而能成人,已是莫大的幸运。
何况大皇子夭折,这位二皇子就是长子。
虽然陛下对他没有什么感情,但日后开府,只要不要想不该想的事,少不了一世富贵——”
说道这里,他骤然一停,话头一转,用意外深长的语气:
“不过,今日见这二皇子,却是感觉这位二皇子心机颇深。
竟然瞒过了所有人这么多年,都以为他是个天生愚笨呆傻之人。
想必,就连没有见过他的陛下,也都不知他的真面目吧——”
简大家微笑道:
“看面相的确非是痴傻之人。”
“只要将这消息禀告王爷即可,只要二皇子不在我们这里出事或闹事,
其他的,可不管我们的事了。
况且,这位二皇子能被打入冷宫被陛下现在才想起。
估计是没有修行天赋,这样以后即便有什么企图,也是不足为虑——”
崔得禄说完后,简大家点点头。
于是二人没有再多言。
而他们却不知,刚刚的对话一字不差的全然都落入了下方那个少年耳中。
他低走轻捏酒杯,嘴角挂着几分笑意:
“此大唐,虽非彼大唐。
但我却想要让凡日月所照,皆为我大唐国土——”
念头至此,他将杯中清酒一饮而进。
尔后放下几两银子,悠然朝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