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医生姓周, 陶桃和周医生约好了下午四点在他的办公室见面。
这家心理诊所在一座高档写字楼里面,规模很大,占据了整整一个楼层,装修风格简约淡雅, 令人倍感舒适。
陶桃走进诊所后, 前台工作人员询问她是否有预约, 她回答自己已经和周医生约好了。
前台通知了周医生的助理,随后助理带着她去了周医生的办公室。
周医生早就已经在等着她了, 等待助理介绍完来人信息后,他立即从办公桌后站了起来,和她握手:“你好。”
陶桃:“你好。”
寒暄过后, 两人相继坐下,助理离开了办公室。
办公室面积宽敞, 带有一面落地窗, 光线明亮, 视野开阔, 环境优雅。
周医生端详着陶桃,随后感慨道:“原来你就是桃子。”
陶桃眸光中浮现了诧异:“您之前,知道我么?”
“当然知道。”周医生回答, “您是程总的此生挚爱。”
陶桃的脸红了, 随即又叹了口气:“可他把我忘了。”
周医生:“我听杨医生说了, 从程总表现出的症状上来判断是选择性失忆症,但脑部没有受到撞击。”
陶桃点头:“对,所以杨医生杨怀疑是精神刺激导致的失忆, 所以我才会来咨询您。”犹豫了一下,她又说道,“我之前从来不知道他曾做过心理治疗。”
周医生沉吟片刻:“如果是精神刺激的话, 倒也不是没有可能,他曾有一段时间确实很想把您忘了。”
陶桃连声:“为什么?”
“因为他很痛苦。”周医生回道,“四年前你们分开之后,他就一直很痛苦,并且自责,他觉得是自己的错误导致了你们的分离。”顿了下语气,他又说道,“程总是一个有些偏执心理的人,尤其是是对你。他的童年十分不幸,从而导致了他不相信这个世界上存在任何美好的事物,可以说他是个很厌世的人,直到遇见你。对他来说,你是救赎。”
陶桃怔住了,呆若木鸡地看着坐在他对面的周医生,心头隐隐作痛,鼻根也微微发酸:“可他他从来、从来没有告诉我过我。”
周医生无奈一笑:“他也没有主动告诉过我,他是个很嘴硬的人,可以说是我所见过的最嘴硬的病患,而且戒备心也很强,很难轻信陌生人,所以他在清醒的状态下从来不会配合治疗,这些话都是通过催眠手段获取的。”
言及至此,周医生忽然想到了什么,笑了一下:“他第一次来做治疗的时候,从进门之后就没说一句话。一般来说,主动寻求心理治疗的人,都是有强烈的自救心理、急于倾诉的人,但他不是,他就坐在您现在坐的这个位置上,一言不发地看着我,目光极其坚毅笃定,又带着审视,像是领导在打量下属,好像这间办公室的主人不是我,而是他。说句玩笑话,在他的这种目光下,我甚至有种参加工作面试的感觉。”
陶桃尴尬一笑,替自己男人到了个歉:“抱歉,他有时候确实是、不太懂事。”
周医生被逗笑了,摇了摇头:“没关系,说明他是个气场强大的人。后来我主动询问他,最近遇到了什么事情?为什么要来这里?你猜他是怎么回答我的?”
陶桃微微蹙起眉头,试探性说道:“想把我忘了?”
周医生笑着回道:“他说他对桃子过敏,一看见桃子就心疼,想把世界上所有的桃树全部砍掉。”
陶桃又是心酸又是想笑:“这都什么跟什么呀。”
周医生:“我当时也是这么想得,并且从那一刻起我就意识到,程总是一个很嘴硬的人,如果不采用催眠治疗的手段,他绝对不会配合治疗。后来在他的同意下,我对他进行了催眠,才知道了他的病症和病因。”
陶桃立即追问:“是什么?是因为我么?”
周医生:“可以说是因为您,也可以说是因为他自己。他很爱您,把您当成唯一,但却因为自己的错误失去了您,所以他很自责,也很痛苦。他最后悔的是一件事,是当初晚回去了两个月。”
陶桃沉默片刻:“那他有没有告诉您,他为什么晚回去两个月?”
周医生:“他觉得您永远不会离开他,所以有恃无恐,并没有把回去接你这件事当成最重要的事情。”
所以他那个时候是真的不在乎她么?陶桃忽然有点生气:“对他来说最重要的事情是什么?”
周医生:“是集团。那个时候他刚从后母的手中抢回家产,但是集团已经濒临倒闭,这个集团里面凝聚着他母亲和奶奶的心血,所以他将拯救集团当成了最重要的事情,这也是他为什么会晚回去两个月的主要原因。他想把所有的事情全部处理好,再接你回东辅。”想了想,医生又补充说明道,“除了这件事之前,他的后母也是一个原因。”
陶桃追问:“为什么?”
“他的后母是一个比较极端的人,具体情况我就不表述了,到时候您自己看程总的治疗档案就能知道。”周医生道,“他担心后母会伤害到您,所以才没有直接将您带回云山。”
陶桃曾听程季恒讲过一些家里的事情,倒是知道他的那个后妈多么可怕。
更何况她已经见识过了他后妈生的那个女儿有多疯狂了,她妈一定只会比她更疯狂。
所以,他当年是为了保护她才会给她留下一个假地址?才会在走了之后和她断绝联系?
忽然间,她的心口疼的更厉害了。
周医生继续说道:“可以这么说,程总在遇到您之前,有些情感冷漠的症状,成长环境和原生家庭导致他不信任也不满意这个世界,直到遇到了您,他才感受到了这个世界的温暖和美好。我刚才就说过,您是他的一生挚爱,他很爱您,爱成了软肋,所以在和您分开之后,他就出现了心理问题,他曾有很长一段时间会持续出现心疼的症状,并且靠着酗酒入眠。”
陶桃心疼得更厉害了,眼眶微红,不可思议得看着医生:“酗酒?”
周医生点头:“对,大概持续了有一年多的时间,到了治疗的第三阶段,情况才慢慢好转。”
陶桃的眼泪一下子就涌出了眼眶。
心疼得像是被割掉了一块肉。
她从未听他说起过这些事情,也从未主动去了解过他这四年是怎么度过的。
周医生见状给她递过去了一张卫生纸,道:“您是他的心病所在,我所有的治疗手段也只能起到辅助作用,并不能根治,不过万幸的是,您回到了他身边。”
一听这话,陶桃哭得更厉害了:“可他把我忘了呀!”
周医生微微蹙起了眉头:“如果真的是精神刺激导致的选择性失忆症,也不是没有可能,因为过去的四年程总确实活得很痛苦,忘掉您,就能让他遗忘掉那些令他痛苦的事情,不过……”
说到这里,周医生的话语停顿了下来,神色中带着些迟疑。
陶桃急切追问:“不过什么?”
周医生迟疑着回道:“他那么爱您,没道理会把您忘了,况且您现在都已经回来了。”顿了下语气,他又问了句,“您最近有没有对他做出过什么比较……怎么说呢?比较伤害他感情的事情?给了他太大的刺激?”
陶桃努力地回想了一下,只能想到一件事:“我让他按时去参加幼儿园的元旦表演,因为我们的女儿要上台表演,我威胁他如果他迟到了,就不给他晚饭吃。”说完,她忐忑不安地看着医生,“这件事算么?伤害他感情了么?”
周医生:“……程总还不至于这么脆弱。”
陶桃急得不行:“那是因为什么呀?”
周医生:“失忆的原因有很多种,具体情况要具体分析,如果您能带着程总来,让我亲自给他治疗,我才能判断出原因,单是听您描述病症,我无法确定病因。”
陶桃有些失望,但也无可奈何,叹了口气:“好吧。”
之后周医生将程季恒的病例交给了她。
三年的治疗期,好几本病例,厚厚的一沓。
病例上记录者患者的自述,也记录着医生的描述,是心理医生自己整理的治疗档案,也是案例分析,所以不可带出诊室,五点钟周医生还有其他的患者要进行治疗,所以陶桃只能在休息室翻看程季恒的病例。
周医生整理的很详细,陶桃看的也很仔细。
在翻看到他的酗酒原因时,她哭得浑身都在发抖,心脏一抽一抽地疼。
“我要是能就这么死了就好了,肯定能上新闻,她就能看到我了,说不定还会重新想起来我的好,然后回来参加我的葬礼。”
“我不怕死,我怕我这辈子再也见不到她了。”
“我要是没有晚回去那两个月就好了,我把她弄丢了。”
……
病例很厚,陶桃一页不落地全部看完了,合上最后一本病例的时候,她的眼睛都哭肿了。
病例上记载着很多她不知道的事情,比如他的童年,他的成长,他的原生家庭。
四年前在云山的时候,她曾因为奶奶的病情恶化而崩溃过,他为了安慰她,就对她讲了自己小时候的事情。
不过他讲得并不详细,她只了解了一个大概。
翻看完他所有的治疗病例后,她才彻底了解了他的过去。
她很心疼他。
将病例还给周医生后,她向医生道了谢,然后离开了心理诊所。
回到医院的时候,已经快八点了。
那个时候她还没有吃晚饭。
一推开病房的门,她就闻到了一股饭香味。
餐桌上已经摆好了晚饭,用隔热罩盖着。
程季恒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玩手机,听到她的脚步声后,他抬眸看了她一眼,也没问她去哪了,而是催促道:“快吃饭,吃完饭回家。”
陶桃一怔:“你要出院了?”
程季恒:“不然呢?我又没事,为什么天天在医院待着?我女儿明天还要上学呢。”
今天是元旦节假期的最后一天。
小奶糕明天就要开学了。
陶桃急了:“你怎么没事呀,你的病还没好呢!”
程季恒长叹一口气:“我没有病。”
陶桃:“你就是有病,你还没想起来我呢!”
程季恒:“……想不起来你就是有病?”
陶桃点头:“对!”
程季恒:“为什么?”
陶桃:“因为我是你老婆,你最最最爱的人就是我!”
程季恒心累地闭上了眼睛,抬起手捏了捏眉心,然后一脸无奈地看着她:“你说你是我老婆,可是你又拿不出任何证据证明你是我老婆,你让我怎么相信你?”
陶桃不喜欢这种被他当成外人怀疑的感觉,想了想,她回道:“我是你女儿的妈妈。”
程季恒:“孩子妈和老婆是两个概念。”
陶桃:“……”
你的逻辑思维还真是一如既往地清晰。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你今天要出院也可以,但是你明天必须跟我去见周医生。”
程季恒:“周医生是谁?”
陶桃:“你的心理医生。”
程季恒难以置信:“我还看过心理医生?”
陶桃点头:“对,我今天下午就是去找他了。”
程季恒:“我为什么要去看心理医生?”
陶桃:“因为你特别特别爱我,但是我们分开了,所以你很痛苦,然后你就去看了心理医生。”
程季恒一脸不屑:“不可能,我干不出来这种矫□□。”
陶桃:“怎么不可能?你的病例比我高三那年做过的卷子都要厚。”
程季恒:“……”
陶桃态度坚决:“你明天必须跟我去见周医生。”
程季恒不置可否。严肃认真地问:“既然我特别特别爱你,为什么会让你离开我?”
陶桃:“情况很复杂。”
程季恒:“那你就简单的总结一下。”
陶桃:“……”
程季恒:“总结不出来,就是你在骗我。”
陶桃气得腮帮子都鼓起来了,更像是一颗桃子了。
气呼呼地盯着程季恒看了一会儿,她叹了口气,按要求回答问题:“那个时候我们非常相爱,但是你家里出了事情,不得不离开我,你告诉我两个月就能回来,但是你四个月才回来。你迟到了很久,我以为你不要我了,我就走了。”
程季恒:“其实呢?”
陶桃:“你不是不要我了,你是在忙别的事情。”
程季恒眉头一挑:“如果我真的那么爱你,什么事还能比你更重要?”
陶桃:“这就是你的问题了,你以为我永远不会离开你,所以你把我放在了一个次要的位置上,直到我离开了你,你才幡然悔悟,追悔莫及。”
程季恒:“我都那么对你了,你还愿意当我老婆?”
陶桃沉默片刻:“我现在原谅你了,因为我知道了你有多爱我。”
程季恒没什么反应,只是语气淡淡地“哦”了一下,与此同时,却别开了自己的目光,不再看她的眼睛,扭头看向了别处,薄唇紧紧地抿着,下颚线紧绷。
陶桃:“你还有别的问题么?”
程季恒面不改色:“没了。”
陶桃:“那你明天可以跟我去见周医生了么?”
程季恒不假思索:“不去。”
陶桃:“……”
这个人还真是,讨厌!
她气急败坏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蹙起了眉头,一脸狐疑地看着他:“程季恒,你不会是装的吧?所以才不敢去看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