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足足有三天, 莫湘没有出现在君漠面前, 连送饭都是莫渊去的,只要一想起那天的情景,她就臊的满脸通红, 她不是没见过那个,模型什么的都有, 但她没见过实物啊,就那么直愣愣的从衣服下面钻出来, 她当时脑海完全一片空白, 事后张亦奇还不止一次拿她打趣,她想找个地洞钻下去算了.....
张亦奇是个典型的以别人的痛苦为快乐的人,尤其是以莫湘痛苦为他增加生活情趣的人, 除了面对医学是严谨的, 这个人生活中处处充满了恶趣味。
医院虽然有食堂,但每天中午莫渊都会做好午饭送到君漠的病房和莫湘所在的脑外科医生休息室, 这里整个科室都是张亦奇的地盘, 很少有外人来,她可以尽情的躲在这里大快朵颐,食物的香味难以遮掩,被张亦奇抓包一次之后,强烈要求给他也带份午餐, 好吧,鉴于人家是她导师不说,还是她未来的顶头上司, 巴结巴结是有必要的,于是每到中午,医院走廊都能看到一个步履矫健的年轻男人拎着大大小小四五个保温桶来送饭,医院的医生护士都很奇怪,这个人是谁的家属啊?难道一家大小都住院,这么能吃?!
不过自从实习之后,莫湘的餐点中剔除了一切以动物内脏为原料的食物,她不想每次吃饭的时候都被张亦奇指着饭盒里的肝心肠肚说,哎呀,你看这个熏肠做的好,红亮亮,油汪汪,就像刚从肚子里拽出的病变肠一样,充血肿胀,热气腾腾.....再看看这个爆炒猪肝,像不像昨天那个肝硬化病人的坏死肝,布满麻眼.....这个红油毛肚吃起来爽滑鲜香,尤其那滑嫩的感觉跟那个肠粘膜差不多,都是滑唧唧,粘糊糊的......
莫湘从开始的扔下饭盒夺门而出,到后面的端起饭盒夺门而出,再到后面塞起耳朵强忍着吃,被训练到最后她已经无比淡定的你说你的,我吃我的,进步啊,这就是进步啊,伴随着血淋淋惨痛教训的进步啊。
最让人无法忍受的是解剖实习,医院的尸体都是一些病变尸体,这样就罢了,偏偏张亦奇带她进的解剖室有个令人惊悚的名字——法医解剖室。
法医解剖室连许多学医多年的科班出生的医生都闻之色变,四肢残缺、肠穿肚烂,血肉模糊这都是好的,令人不可忍受的是脑浆迸裂,高度腐败,面目全非的那些尸体,莫湘第一次走进解剖室面对的就是这样一副堪比地狱的场景,解剖室温度较低,福尔马林的味道比所有地方都要浓重,屋里黑漆漆一片,窗帘拉得密密实实,完全伸手不见五指,张亦奇“啪”的一声打开解剖室的无影灯,照的室内亮如白昼。
莫湘瞠目结舌的看着解剖台上的那具尸体,全身颤抖,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啊,该死的张亦奇,解剖台上是一具被枪决的死刑犯尸体,枪从后脑射入,整个脑壳都掀了起来,脑浆几乎流干,残留的一点白花花的挂在空空如也的颅洞里,整个脑袋面目全非,尸体肚子划开瘫放在那里,肠肠肚肚明眼可见......
她下意识的抬脚后退,呜呜咽咽的声音都带着点哭腔,却不料背后有人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莫湘已经完全忘了她在哪,也忘了周围有人,被猛的拍一下,吓得疯狂惊叫“啊!”
张亦奇被她尖叫声吼得耳膜都快震烂了,一只手捂着耳朵,一只手抓着她的肩膀摇,“喂喂喂,够了啊,叫什么叫?”
莫湘吓得嚎啕大哭,她从没见过这么恶心的场景,连吐都吐不出来,腿脚软的完全不是自己的,就那样靠在墙上,一抖一抖的。
张亦奇不屑的嗤笑,一边取出手套带起,一边回头鄙视她,“这点就受不了了?那要是那种高度腐败的尸体怎么办,白花花、肥胖胖的肉蛆在尸体七窍钻进钻出,那些尸体肚子一打开,全是白花花的虫子,一窝一窝的.....”
“求你了,别说了,我求求你了......”这个人的恶趣味更近一步,莫湘觉得迟早有一天她会被他整崩溃。她觉得她是不是选择性错误,要不她还是回去老老实实学中医好了。
张亦奇冷冷看她一眼,冲着一旁的置物柜努了努嘴,“去把手套口罩戴上,我们先来讲解人体内部结构。”
莫湘知道这会的张亦奇已经完全进入导师的角色,不敢再放肆,立刻止住哭声,哽咽着走到置物柜,穿好了衣服戴上手套口罩,战战兢兢的走到尸体前。
张亦奇指着尸体胸口处,“划开,把心脏取出来。”
啊?莫湘欲哭无泪,举着锋利的手术刀比划半天不敢下手,死人啊,死人也是人。
张亦奇保持着手术中的状态,双手竖起站在一旁,冷声道,“干什么呢?绣花呢?还不快点!”
莫湘感觉这个人就是电影里那种变态恶魔,在他手里就讨不了好,索性心一横,牙一咬,尸体血液已经凝固,表面形成尸斑,皮肤青白发黑,手术刀下落,一刀下去划开胸腔。
“手伸进去,把心脏取出来,将连接处的心管先切断.....”
莫湘抬抬手臂,用胳膊蹭了蹭额上的冷汗,完全进入状态,照他指点一步步往下做。
“那天让你背的那本人体解剖图你背了吗?”
莫湘看他一眼,喏喏的点了点头,“背完了”。
“很好,我指哪,你告诉我名称和术语。”
“哦,知道了!”碰上这样的魔鬼导师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
“.....升主动脉,向上连接是升主动脉弓.....右心室上方是肺主动脉.....”
“肺主动脉?!你再说一次!”张亦奇指着莫湘手指所指的地方,怒喝“这叫肺主动脉?”
莫湘吓得连声告饶,“不不不,这是肺动脉干,肺动脉干,我说错了,说错了.....”不是她不知道,是她太紧张,紧张的冷汗直冒,血糊糊的心脏就在她眼前晃啊晃。
张亦奇冷哼,“学医的不能出错,出了错弄不好就是一条人命的消失,尤其是心脏和脑科手术,一丁点差错都不能有,记住了吗?”
莫湘连连点头,“记住了!”她此刻也顾不上其他的,只有全神贯注的看着标本,听他讲解,精神力完全扩散,把他所说的全部牢牢记下。事后她想想,觉得蛮奇怪,她明明是来当实习生的,但张亦奇似乎把当徒弟一样教导,把他所学的一股脑的灌输给她,每天带着她不是去观摩手术就是解剖尸体,晚上还会给她布置作业,偶尔还给个课题让她写写论文,这哪里是实习生要干的事?除了手术还不会让她动手以外,张亦奇连手术的后续工作都交给她处理,他偶尔才在旁边指点指点。
很多病,包括绝症,莫湘的医术都能治,但那个治疗过程太过惊悚,见不得人,扎扎针就能把癌症扎好了?那她也出名了!她只有先将西医完全学明白,学透,才能中西医结合。所以尽管她能用中医手法治疗,都会先选择用西医去试。
中午吃饭的时候,张亦奇捧着饭盒吃的不亦乐乎,连声赞叹,“小湘湘,送饭的那个是你堂哥啊?手艺真好,他不开饭店真可惜。”
莫湘翻了个白眼没理他,这人完全的两面派,手术台上手术台下根本就是两个人,手术台上是严厉的魔鬼教官,手术台下是充满恶趣味的医学怪人,好好的名字不叫,叫什么小湘湘,听的她浑身鸡皮疙瘩直冒。跟第一天见他完全不是一个人,莫湘觉得自己看人的眼光太不怎么地,老是被眼睛欺骗,是这年头道貌岸然的人太多了呢?还是她太单纯?看人总是看表面。
对于新来的实习生和张院长同进同出,吃饭都在一起,医院里不是没有流言蜚语的,但社会是现实的,人也是趋利避害的,就算有流言也是背后说说,没人敢当着张院长的面大放厥词,莫湘和被开除的女医生争吵的事情第二天就被传得全院皆知,女医师直接被开除,也就更没人敢说什么了,不过莫湘的工作还是做得可圈可点,巡房记录做的清晰整洁,条理分明,张亦奇安排的工作也都完成的让人挑不出毛病,众人就是酸也只能背地里酸酸。
莫渊今天很意外的多送了一个饭盒,圆圆的,体积不大,里面不知道装的什么,莫湘吃的差不多了,伸手把旁边的饭盒拿过来,打开一看,猛的又盖上,这东西她一直不敢吃,尽管蓬蓬和莫渊一直保证,真的很干净,完全没有一丁点脏污,绝对纯天然无污染,比猪肉都干净,还是高蛋白,纯营养物质。有一次莫渊做过,她吃过一次,当时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觉得无比美味,后来知道后已经来不及了,都吃进肚子了。
一股奇异的香气扑鼻而来,张亦奇抽了抽鼻子,眼睛一亮,“哈,我闻见了,见者有份,不许你吃独食!”
莫渊经常变换口味做点小点心,作为饭后餐点,每次都能让张亦奇念念不忘,他眼睛直盯盯的看着那个小圆盒,手指头勾勾,“上缴,否则下午我们一道去开会!”
莫湘二话不说把饭盒推给他,“你要吃你就拿去吃好了,开会我就不去了。”跟他一起去开过一次什么会,死气沉沉的会议气氛,开了三个小时,她睡了三个小时,旁边居然还有打呼噜的,简直是受罪。
张亦奇掀开饭盒盖子,“哇”的惊叹了一声,圆圆的饭盒里面摆成梅花状的六个小包子,白玉一般,晶莹剔透,莹润透亮,很像艺术品,完全被食物的香味和形状吸引了的张亦奇没注意到莫湘嘴角诡异的弯了弯。
他迫不及待的捻起筷子夹了一只,略带得意的问莫湘,“真不吃?”
莫湘淡定的摇摇头,“不吃!”
张亦奇有点奇怪,平时都是跟他抢着吃,今天这么香喷喷的包子她居然不为所动,不过他也没想那么多,直接送进口中,轻轻一咬,“唔”汁浓馅香,美味无匹,他顾不得说话,伸出大拇指比了比,真是太好吃了,鲜美的快把舌头都吞下去了,连吃了四个才开始慢慢品尝,小小的咬下一层皮,把里面的浓汁嘬出来,看不到一点肉色,和表皮一样白莹莹的肉馅,吃不出什么食材,软软的,入口清香,像?像什么呢?
待他把最后一个小包子塞进嘴里后,问莫湘,“这什么东西做的,真是太美味了,我从来没吃过。”
莫湘淡定的收拾桌子,头埋得低低的,“哦,没什么,也就是一种.....嗯....一种很常见的东西。”至少他很常见,经常拿来吓唬她,莫湘心里吐槽。
张亦奇饱餐一顿,心满意足的品着茶,“常见的食材能做出这种美味,很难得。是什么?”
莫湘慢条斯理的擦着桌子,翻翻眼皮,“你确定你想知道?”
张亦奇眉头微微一挑,这话听着怎么不对劲呢?随即点点头,“说说看!”
她弯弯唇角,笑的很是不怀好意,“这东西,日本人常吃,你知不知道什么叫肉笋?”
“肉笋?!”张亦奇有点诧异,医学上有种说法,把一种白色透明状片膜增生称为肉笋,但肯定不是这东西,他摇摇头,“不知道!”
莫湘端着手上的饭盒,拉开办公室的门,回头诡异的一笑,“肉笋呢,是一种高蛋白营养的好东西,还有种通俗的说法,叫肉蛆,不过你放心。绝对干净卫生!”
空间生产的一种专以花蜜为食的蝇类的卵,孵化的幼虫,第一次吃她吐了个昏天黑地,后面就淡定多了,至少那东西味道真的还不错!
话音落下,办公桌后面坐着的张亦奇眼前闪现出一具长满白花花,蠕动着的蛆虫的尸体,顿觉得胸口一片翻滚,两眼一翻,几乎干呕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