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近郊, 梨花苑九号, 一座具有欧式风格的庄园矗立在半山坡,浓重法兰西建筑风格的黑色雕花铁艺大门,大门庄重不失华美, 与两侧高高的石墙连在一起,没有夺目的光彩, 但却自有一股历经风雨后沉淀出来的历史感与凝重感,这是有再多钱也买不来的, 在京城, 梨花苑外围的独栋别墅都是首都名流富豪们显示身份的象征,更别说一座拥有无数建筑群落的庄园了,之所以尊贵, 很重要的原因是在这一片几乎不可能找到七十年以下的建筑, 而且,这片区域的建筑都是偏欧式风格的, 在历史上的某一个时期, 住在这条路上的人们对欧式风格的建筑有所偏好,这在当时也是一种身份和地位的象征,这个名为华夏的国家见证了太多的风风雨雨,无论是辉煌的,繁盛的, 还是落后、屈辱的。
白色屋顶的建筑群,大量佣人、保镖、司机、园丁穿梭其中,通过这些人的服饰, 能很好的辨认他们身份,一个银发老者走在庄园中,身后跟着几个不同国籍、不同发色的老外,老者貌似在这里有很高的地位,在见到他的时候,无论是保镖、司机还是佣人、园丁们都会停下手上的工作,躬身向他问好。
庄园里各色工作人员言行干练得体,一看就是受过极其严格的训练,对跟在银发老者身后的人没有做出任何好奇的表情和不合规矩的行为,银发老者问门口站着的黑衣人,“少爷在哪里?”
黑衣人恭敬的回答,“少爷在书房。”
一行人跟着银发老者一路进了大厅,古典华美的装饰让几个见过欧式豪宅、贵族宫廷的老外暗自赞叹,但在这里他们不敢有丝毫贪婪亵渎之心,略微打量了一番,跟在老者身后慢慢向楼上走去。
在书房门口,老者举起一只手,示意他们停住,自己走上前去轻轻叩门,三长一短,“进来!”门内传来回应。
老者打开门,对着里面的人躬身,“少爷,几位设计师已经到了。”
“许叔辛苦了,让他们进来吧。”
几个人走进书房,宽敞的房间足有半个篮球场那么大,地上凌乱的摆着几个橱窗展示用的人形模特,穿着黑色紧身休闲衫的年轻人转身看他们。
“你们好!”
几个人略微点了点头,表情有点僵硬,有点诚惶诚恐,他们以为请他们来的是上了年纪的老人,却没想到是个长相俊美,眼神犀利的年轻人。
“君先生好。”
君哲松了松脸上的表情,收回了审视的目光,用英语说道,“几位不要紧张,你们都是著名的服装设计师,我请几位来不过是想设计一系列风格的服装,没有别的意思.....”
一听这话,几个人不由松了口气,甚至还有人拿出帕子擦了擦额上的冷汗,谁半夜被人拿枪指着从床上拖下来也会吓得半死,连夜坐直升机跨越了半个地球到这里来,只不过是设计几套衣服,还好.....
几个人放心下来,气氛也渐渐缓和,其中一个人站出来道,“君先生的身材很完美,如果能为您做服装,我深感荣幸,我将为您带来我最优秀的作品,我相信所有风格的服饰穿在您身上都会有与众不同的味道......”
其余几人对君哲的身材也连声赞叹,纷纷附和,却不料君哲伸出手指摇了摇,“no,no,no,你们搞错了,我请你们来不是设计男士服装,而是设计简约风格的少女服饰.......”
几人尽管惊讶,但还是很有职业素养,不过互相对视了一眼就接受了这个要求,少女服饰对他们来说更简单,年轻人适合一切风格,无论另类还是庄重,活泼还是甜美,可以选择的范围更广,他们几个都是这方面绝对权威的设计师,信手拈来,然而真正开始后,他们就知道这工作的要求有多么苛刻,这哪里是做衣服,简直是鸡蛋里挑骨头。
“......这个不行,面料不够柔软.....这个也不好,颜色太过鲜艳.....”
“......嗯,她喜欢简约风格,常穿一个英式品牌的衣服,最好偏重欧式学院风,既要甜美,又不会太过张扬,尤其是商标不要出现在显眼的地方......”
“......做工一定要精致,线头不能露出来......”
“.....这个不行,里面的面料要滑软,如丝绸般贴身,不能对皮肤有一点刺激,一点都不行.....”
“.....这个扣子的颜色太花哨,换!....”
“......这个式样相互之间不好搭配,她肯定不喜欢,换!”
“中性!中性!你懂什么叫中性吗?既要女生穿着合适!又不能太过男生气,你这衣服穿着比男人还男人,她能喜欢吗........”
几个大牌设计师通宵达旦,眼睛熬成了兔子,衣服设计了一套又一套,这不行那不行,他们几乎要吐血了,没见过这么吹毛求疵的男人,面料用的都是世界各地能采购的到的最好的面料,就这么做了扔,扔了做的,连习惯浪费的他们都觉得太过可惜。
经过几个人连续数周的讨论和对风格的定位确定下之后,很快就完成了数套作品,不过不得不说,挑剔有些时候是对他们的激励,尤其是这些眼高于顶的大设计师,众人都拿他们当标榜,很少对他们的设计提出质疑,这就导致了他们太过自信,自信到自负,灵感和成就也就会停滞不前,在这样严格要求下,他们做出了令人惊叹的完美作品,服饰都是同一系列,但每一套自成风格。任一套都能登上世界少女服饰年度风尚奖的榜单。
君哲像对待情人般抚摸着衣架上挂着的每一套衣服,脑海里回想的全都是那张美得让人神魂颠倒的面容,惊心动魄的眸子,想象着穿在她身上的那种感觉,女为悦已者容,她会不会穿给他看?
一个多月了,他已经一个多月没有见到她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他第一次看到这句话的时候不懂什么意思,明白意思后觉得好笑,国人就是这么......这么.....那个词怎么说来着,矫情!可是现在,他觉得每一秒都是三年,每一刻都是煎熬,能看见她的时候,他恨不得让时间永远停止,看不见的时候,又觉得时间这般难熬,只有让自己累到极致,累的脑海一片空白才能克制自己不去想她。
拨通桌上的内线电话,“许叔,你来书房!”
片刻后,银发老者开门走进来,恭顺的道,“少爷,请吩咐!”
君哲指了指书房里长长的衣服架,“把这些全部送往蓉城,她常去的那家专卖店,之前怎么吩咐店员的,还照做,这些衣服只能给她一个人看,若是有第二个人敢穿上身,你们知道怎么做,记住,告诉她们,其他人不许碰!”
“是,少爷,”老者略微沉吟了一下道,“少爷,那这价格还按以前那些标吗?”
“不,这些面料和那个品牌所有不同,你让卖场的人说这是缺码打折的,因为码数不全,所以价格有所变动,比卖场衣服价格略微高些,她很聪明,别让她看出端倪,没有选中的不要极力推荐,但是要问她为什么不喜欢,我需要知道原因,去吧......”
傍晚,莫湘提着保温桶从楼上下来,莫渊已经把车停在楼下等她,拉开副驾的门坐好,莫渊俯身替她系好安全带,开车驶离了小区。
越临近春节,街上的行人也越多,大包小包的采购着年货,天气虽然阴冷,但街头拉起彩带,树上和街边的店面也挂起了火红的灯笼,很有一番热闹的年味。
莫湘打开车窗,冷风瞬间灌进封闭的车厢内,他们两个都不怕冷,开不开车窗影响不大,在等红绿灯的空挡,她看到公交站前,人来人往,一个年轻的妈妈抱着个小女孩在车站等车,女孩好像生病了,脸蛋红彤彤的,不时还咳嗽两声,妈妈很着急,大冷的天,额上布满细密密的汗珠,踮脚向车驶来的方向张望着,手上有一下没一下的哄拍着怀里的女孩。
莫湘静静的看着很普通的母女俩,回忆起她年幼生病时,妈妈也是这样焦急的带她去医院,心疼的看着因生病而虚弱的她,恨不得把所有病痛过到自己身上,病在儿身,疼在母心......
绿灯亮了,车流缓缓移动,那对母女的身影渐行渐远。
莫湘摇上车窗,心里有种微微的酸涩,一时间沉默不言。
莫渊看了她一眼,想了想说道,“主人,我觉得这个车不大对。”
莫湘还在回想母亲温柔的笑脸,有点心不在焉,随意顺着他的话问了一句,“哪里不对?”
莫渊想了一会,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拉开副驾对面的便携箱,取出一本杂志递给她。
莫湘顺手翻开杂志,找到有大众辉腾图片和汽车性能介绍那几页,有几个关于发动机,底盘和性能数据的地方被莫渊用笔标记出来,她指着那几个数据问,“这有什么不对吗?车子性能不符?这年头4s店也假冒伪劣啊?”
莫渊摇摇头,“不是,不是车子不好,而是这辆车的性能远远超过杂志上介绍的这款,同款车型我都对比过,没有哪辆比这辆更好,这个车改装过,从发动机到底盘,包括车窗都换成防弹玻璃,车轮是完全的新型抗震实心橡胶,如果这样换算下来,这辆车的价格恐怕不下八百万,不是一百多万就能买到的......”
莫湘闻言也沉默了,她一直觉得这事从头到尾就很奇怪,包括那天卖场工作人员态度的转变,难道是别人有意安排?可会是谁呢?
“你说会不会是他们认错人了?把卖场给别的买家定做的车卖给了我?”
莫渊想了想,摇摇头,“我想不会,就算认错人,事后过了好几天,也该有人打电话来询问吧?可是没有,就说明这车就是卖给您的,但至于为什么,这个我不清楚。”
她见过低价高卖的,可高价低卖这还是头一遭见,没有头绪的事暂且先放一放,总会有一天水落石出的,至于别人是卖错也好,卖对也好,她正正经经出钱买,没偷没抢的,怕什么?
莫湘拎着保温桶进了病房,君漠靠在枕头上看书,看到她来,放下书,微笑着迎上她的目光,笑意在唇边慢慢的深下去,“今天来的这么早?”
“下午没什么事,就早点过来了。”
她放下保温桶,走到床边按了几个按键,君漠背后的床头渐渐升了起来,调整到一个舒适的位置后,她按下停止键,伸手去挪过边上的小餐桌,却被君漠抬手制止了,莫湘看向他,目光带着询问。
君漠微微偏了偏头,笑容未敛,脸上浮现淡淡的红,显得有些不好意思,“那个.....我想去一下洗手间。”
洗手间?莫湘怔愣,下意识答道,“哦,好啊!”等回过神来后才反应过来,洗手间啊!这个难道要她扶着去啊?她刚想摸电话打给莫渊,让他上楼来,这边君漠已经试探着要下床,她只得把电话放进口袋,弯腰从床下找到拖鞋,套在他脚上,扶着他起身,“哎,你慢点,伤口挣开,你又得重新缝....”
加护病房里带有卫生间和淋浴间,也就几步路的距离,索性莫湘也不矫情了,扶着他进了卫生间,站在门口听见里面悉悉索索的声音,她的脸也有点微微发红,想想人家还是病人,照顾下应该的,应该的。
马桶冲水的声音哗啦啦响起,半天没见人出来,莫湘皱眉,她又不能进去,只好继续等,可过了有十分钟了,还没见他出来,她觉得有点不对了,伸手敲了敲门,“君漠,你在里面吗?”
“在....在的,”不知为什么,君漠的声音听上去有点羞窘。
莫湘挑挑眉,继续问“怎么不出来呢?”
君漠将门拉开一道缝隙,很不好意思的问,“你....你能进来一下吗?”
啊?她愕然,他在卫生间,她进去干嘛?这要一般人这么说,莫湘非把他一脚踢飞不可,可是君漠是病人,也不像那种人。
“嗯....有什么问题吗?”
君漠面色原本就有些苍白,能清楚的看到他脸色血红一片,连耳朵都红得有些透明,“我裤子掉下去了,我弯不下腰。”
莫湘顿时无语,做了半天心理斗争,推开门一看,他裤子滑落小腿处,医院的病号服都是宽宽大大,尤其对于这种腹部受伤的病人,防止嘞到伤口,他们的裤子都没有裤带和松紧,再加上宽松,很容易滑落,他又是腹部受伤,不能弯腰,只能干站着。穿着内裤背对着莫湘。
她既然进来了,也都看到了,只有帮忙了,就当沙滩上穿着泳裤的男人好了,又不是没见过,弯下腰将裤子慢慢提上来。
君漠眸底浮起一丝幽暗的光芒,她靠的很近,微弱的呼吸轻轻拂过他的脸,心尖一颤,不可抑制的电流汹涌澎湃的向全身涌去。
莫湘帮他提好裤子,松松在腰上打个结。递过香皂让他洗了手,扶着他一点一点的回到床上。
君漠安静的进餐,莫湘在一旁拿着遥控器一个台一个台的换来换去,对于刚才那一幕,她觉得无所谓,照顾病人原本就会有这样那样的状况出现,她还给君哲买过内裤呢,可君漠心里掀起了滔天巨浪,一个生理和心理都正常的单身男人,私生活清白的像和尚,他没有过女人,连前女友也不过是接吻,没有走到最后一步,不是没有人追求过他,但之前的经历让他对所有女人敬而远之,莫湘是这么多年唯一离他最近的人,他几近失控,他简直是用自己难以想象的毅力控制住自己的手不去拥抱她,他不是毛头小伙子了,不会冲动的打破眼前的平静。
护士推门进来,看到一卧一坐的两人微微一笑,“病人押金用完了,需要重新交费,家属请去交费处办理交费手续。”
莫湘收拾饭盒的手停了下来,回道,“知道了,我马上就去。”转身准备走,那边君漠叫住了她,递给她一张卡,“拿我的吧,全额报销!”
她嘻嘻一笑,接过卡就推门出去了,君漠看着她远去的背影,伸出手,虚空一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