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师玄觉得自己会牺牲，这本来就是他的理想。
只问结果，不问手段。哪怕这场试验本身会失败，他也愿意做那个失败者。
但是他无法规劝寅噬天。
我愿意牺牲，是我的事，但是我不能把自己的这种信念强加给别人，这也是我和寅王图区别的地方。
是，看上去他连自己获得长生的机会都出让了，可是你愿意去死，是你寅王图的事，凭什么要求别人也这么去做？
所以，我和寅王图一点也不像！
“前辈，善良不等于就得牺牲，所以，我觉得您是善良的。”这是童师玄的最后结论。
牺牲的，叫伟大，善良不一定伟大，可是凭什么非要过得伟大，善良一生，难道还不够么？童师玄默默地在心里补了一句。
“我得好好想想。”寅噬天默默起身，回到他的卧室。
“前辈，顺心意，你懂的！”童师玄冲着他的背影喊道。
“嗯，顺心意。”寅噬天感激地回望了童师玄一眼，然后从童师玄的视线里消失。
童师玄总觉得这一眼隐含了太多深意，寅噬天似乎看透了自己在想什么。
除非神魂入侵，没有任何修者，可以凭空感应他人想法，寅噬天自然也不可能有这种能力，我特么是不是多虑了点？童师玄暗骂一声，转身就去揪张慕远，提着他跟着自己去找占书祁夫妇，继续研究修真体质的可行性。
“有了前辈提供的灵石，经过这么多次试验，应该很快就成了吧？”张慕远撵着童师玄，满是期待地道。
“你看不出来？”童师玄愣了愣。
张慕远愁眉苦脸地道：“还真没看出来，师父，我不想学这个了，真的，我学不了。”
“我真搞不懂，明明你智力这么高，又活了这么久，为什么会在科研道路上爬得这么慢？”童师玄头疼不已。
张慕远摊了摊手：“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可能我天生对公式函数不敏感吧。师父，我还是坐享其成得了……修真界也还分剑修、阵修、符修什么的不是？您这么厉害，想必也看得出来，我做科研不是块料，其他的，还是略微有点本事的。”
童师玄叹息一声：“也许吧，不过慕远，师父说句实话，你可能在这块不是天才，但绝对不至于到连试验结果都看不明白的程度。”
“你根本没上心，这么说可能让你难以接受。那我换个说法，你被你的兴趣左右了你的人生，这很危险。”
“兴趣之前，是生存，你连生存都做不到，谈什么兴趣？试想如果我们现在从事的是修行，而你也只能通过修行科研来延续生命，你还会学成这个样子吗？你想得通，就跟着我，想不通，去陪噬天前辈吧，人际这块儿，才是你的强项。”
张慕远笑了笑：“您是我师父，想得通想不通咱都跟着您，我没那么宏远的打算，反正跟着你吃香喝辣，刮树啃草，等您哪天看不惯我了，一脚踢开，我再考虑生存的事儿。”说完，便伸弯着腰朝童师玄做了个请的姿势。
童师玄拿他没辙，作势欲敲，张慕远连忙将腰低得更低了，以便于童师玄施为。
“德性！”童师玄悻悻收手，转身就走，心里却暖烘烘的。
……
两年后。
“看来万物宗真传是没跑了！”童师玄拿着这两年的研究成果，心里大大地松了口气，然后转身对寅噬天鞠了个躬，“前辈，没您提供的灵石，以及您的资质鉴定手段，恐怕我们就算能摸索出这套东西，也得到了道冲星系之后。但极可能根本无以为继，毕竟在修真环境下想要完成试验，很难具备相应的条件。”
寅噬天挥了挥爪子：“谢倒是不必，还是得看机遇，谁又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呢。”
“有件事我得提醒你们一下。资质优秀，未必就能进入豪门。修真界的破事儿多得很！”
“你想啊，你被豪门看重，其他弟子会怎么想，这不又多了一个抢他们资源的人出来？所以从入门到最后成为宗门栋梁，几乎每一步都充满了危机。”
“寒门崛起，比想象中更难，除非能迅速寻找到可以依靠的臂膀，这又意味着你们能恰好与那些高高在上的大能偶遇，又恰好能凭惊艳资质打动他们。这难度太大了。”
“须知先天资质的改善，修真界一直在做，而且手法比你们高明得多。你会发现，限于目前的条件，你们只能勉强达到真传门槛，惊艳是不用想了。”
“事实上，绝大多数豪门的真传，皆来自于宗门的核心权力层。无他，只有他们，才会集中资源，从胎儿开始，就着手对其后代进行改造，这种优势，是你们无法比拟的。”
“多谢前辈提醒。只是人难万全，只能走一步算一步。我们能做到的，在目前条件下，已经尽力了。”童师玄何尝会想不到这个问题，可是想到了又能如何，其实现在他们已经非常满足，能遇上寅噬天，已经是鸿运当头了。
寅噬天想了想道：“你们似乎对命禄星情有独钟，想来关于修真的传闻，是来自于那里的某位修士。其实道冲星系修真宗门众多，除九大行星之外，卫星也多达上百，皆是可修行之地，我倒觉得未必非要临命禄星。”
“确实如此！遇着您之前，我们也没其他星球的记录，自然只好奔着还算熟点的地儿而去，前辈既然提及，不知是否有什么好的建议？”童师玄心里一喜，他本来就有向寅噬天征求这方面建议的打算，如今寅噬天主动提及，自是好事一桩。
“落脚点，我帮你们选。嗯，还是得学会藏拙。锋芒外露，易遭人嫉，我沿着你们的科学脉络，试试看能否研究出点可以隐藏你们资质的办法。”寅噬天说完，便要一头扎进实验室。
“前辈！”童师玄隐隐觉得不妙，连忙喊住他。
“忘了我来自哪儿了？忘了圣道宗是什么宗门了？”寅噬天以为童师玄理解成把他们送到白虎族了，随口解释道。
初禀星是白虎族的地盘，也是圣剑宗的地盘。和其他人、妖之间的不可调和不同，这俩势力，好得如胶似漆，完全可以视为一个宗门。童师玄等既然对白虎有顾忌，那就入了圣剑宗即可。
“前辈……”童师玄心里难过，“您决定……回去了？”
寅噬天要送他们去圣剑宗，必然得回初禀星，而返回初禀星，意味着他选择了牺牲自己。
“嗯，是该回去了。就我这样的，哪怕能飞升仙界，估计也活不了多久。不说性格，仅仅因为此事，导致白虎一族对我有了异议，必然会排斥于我。所以我还不如发挥下余热。”寅噬天洒然一笑，“放心，因为我的缘故，圣剑宗一定会把你们当宝贝一样给供着。”
“前辈！”四人突然集体跪拜，千言万语，不知该从何说起。
寅噬天稍一运功，将众人托起身来，温言道：“修真，第一讲的，就是命，这是我的命。修真百态，生老病死，生离死别，如果你们够幸运，能活得久一些，就会经常遇见，无需过分伤悲……我很幸运，能遇到你们这群朋友，能让我真实地、毫无戒心地过上一段属于我自己的日子，很知足！”
寅噬天既不幼稚，也不笨拙，纯真只是一种自我保护手段的，这是修者下意识的本能。
真正的寅噬天，很睿智，很成熟，从昌园逃脱，到摆脱寅王图手上法宝追踪，再到随便上手，就能把童师玄穷其一生搞的科研玩儿得比他还遛，无一不在证明这一点。
但是他确确实实是善良的，真诚的。
从此以后，他还是伟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