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卑职见过敬大人!”三人朝敬子昂行礼。
敬子昂点点头,然后坐了下来,管家进来要给上茶,敬子昂摆了摆手,让管家退下,然后冲那三人道:“这时候不便留客,诸位不妨长话短说。”
瞧着敬子昂的态度,师爷心里就是一声冷笑,心中暗道,都道这敬子昂是最铁面无私、刚直不阿的主儿,可遇到了自家人犯事儿,还不是这幅避而不及、高高挂起的德行?可见是名不副实。
心里是这么想的,可是面儿上却一点儿没露,师爷反倒是一脸愁色,对敬子昂道:“敬大人,属下本不该夤夜来访,只是实在没有办法,今日京师突发两起血案,死伤三人,天子脚下首善之区,竟会出此人命大案,实在是骇人听闻,府尹大人自是不敢懈怠,赶着就去案发现场勘查,只是一时不慎,竟跌落密道,以至于人昏死当场,到现在还未醒转,府尹大人卧病自是不便再审理此案,所以按例,这两个案子当移交到大人手上,所以属下等三人只得上门叨扰,还请敬大人见谅。”
“果真是了不得的大案,以至于府尹大人如此奋不顾身,师爷也是不遑多让,都等不及明日,这大半夜的还要过府来这一趟,”敬子昂面无表情地道,“可见府尹衙门从上到下个个都有时不我待之紧迫,只是这份紧迫若也能用在旁的案子上就好了,府尹衙门也不会每年积压那许多疑案了。”
师爷自是听出了敬子昂这话中的嘲讽,只是他也不生气,敬子昂越是嘲讽越是厌恶他们,那便就是越不愿意接这个案子,也就证实了敬子昂所谓铁面无私不过是个虚名罢了,所以再开口的时候,师爷反倒还多了几分笑意:“敬大人之鞭策,属下铭记于心,也会将此话待给裴大人。”
敬子昂不再理会他,师爷也不自找没趣儿,当下吩咐书吏跟官差将卷宗跟证物做了交接,然后便就起身告辞了。
敬子昂看着桌上的卷宗跟证物,眼中满是积怒。
敬子昂为什么会生气呢?那师爷还真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他之所以生气,是气裴孝廉这明显显地推诿,怎么就去个现场就能跌进密道?还正好摔晕了过去?都能跌进去人的密道,那得多大?裴孝廉是眼瞎了才会看不见?裴孝廉又是个什么性子?那是走一步得先算三步的人,哪儿就这么凑巧?
无非就是不想接这个烫手山芋就是了。
在其位不谋其政,却只一门儿心思想着和稀泥,很多时候尸位素餐比贪官污吏更可恨。
师爷他们走后,穆敏就气呼呼地进了偏厅,指着桌上的那些物件,气得怒目三丈:“他们分明就是故意的!裴孝廉不想审这个案子怕沾得一身腥,所以就把烫手山芋推给了你!你干嘛非要让他们得逞?!”
敬子昂无奈地摇摇头:“他们按章办事,并无错处,我自然不能把人拒之门外。”
“你这人简直……简直就是榆木脑袋!明知道是人家设得圈套,你还要往里跳!”穆敏气得眼睛都红了,被敬子昂拉着坐了下来,她直勾勾地盯着桌上的卷宗,半晌一声长叹,然后皱着眉看向敬子昂,“可你毕竟是穆府的女婿啊,你怎么好……好审穆府的案子?”
是啊,以敬子昂跟穆府的关系,的确不好审这个案子,不管以何结案,敬子昂都会受到影响,不是六亲不认,那就是徇私枉法,众口难调,从来如是,再加上敬子昂身处大理寺卿之位,这些年来没少得罪人,若是此次有人以此做文章的话,众口铄金,说不定还真能积毁销骨。
若是这个时候,穆府那边还给他施加压力的话,那敬子昂的处境便就更难了。
穆敏一脸愁云密布,满腹担忧,可是敬子昂倒似是并不和她一般愁肠九转,双手捧着卷宗,正蹙着眉仔仔细细地看,似乎全然不在乎穆敏的这些担忧,心里眼里就只有手上的卷宗。
瞧着夫君这一脸的认真模样,穆敏到嘴的话,到底还是给咽了回去,当下也不留在房中搅扰敬子昂,给敬子昂倒了杯热茶之后,便就轻手轻脚退了下去,甫一关上房门,穆敏就忍不住一声轻叹。
她其实想劝敬子昂别接这个案子,大理寺不止只有敬子昂一个,至少他不做这个主审,也能免去许多议论,可敬子昂会答应吗?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又是个什么样的性子,穆敏这个枕边人难道还不清楚吗?
劝不住的,不如算了。
穆敏缓步朝回走着,心事重重,以至于敬成梁靠近,她都没有发觉。
“娘!咳咳!”
少年的声音不复从前一般清亮,带着点儿微微的沙哑,这程子,敬成梁总觉得嗓子不大舒服,穆敏昨儿才找郎中来给他瞧过,说是少年郎开始变声并无问题,穆敏这才放心,想着连总以为永远都长不大的儿郎都要长大了,穆敏这个做娘的又是高兴又是失落,这几天对敬成梁格外关心,一日三餐都要亲自过问,只是敬成梁总觉得嗓子有些怪怪的,这几日说话都会习惯性地带着咳嗽。
穆敏回过神来,就瞧着敬成梁正朝着自己走过来,敬成梁这几天一直窝在房中写字,门儿都没出,也就懒得收拾自己,今儿更是连头发都没扎,一头乌发瀑布一般倾泻而下,这若是换在旁人身上,只怕会让人觉得不像样,但是在敬成梁这里,却显得人随性灵动,尤其是他头发柔顺,眼睛明亮,身着一身墨狐大氅,从头到脚就只露出巴掌大的一张脸,乍一看,似是深夜精灵一般。
“娘,您想什么呢?人家都教您好几声了,娘也不答应,”敬成梁嘟囔着嘴,走到穆敏面前,乌溜溜的一双眼,朝房中盯了盯,然后又询问穆敏,“娘,爹回来了吗?”
穆敏一顿,点点头道:“回来了,在偏厅看卷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