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葭脑中蓦地就涌出敬成梁的那张倾城绝艳、却稚气未脱的脸,她忍不住就倒吸一口凉气,然后蹙着眉再次打量着面前的人……
不、不会吧,肯定不是她想的那个样子!
可……真的不是吗?
岑卓被穆葭给盯得浑身上下都不自在,穆葭从来就不是个把事儿憋在心里的性子,而且平时在跟岑卓的交流中,穆葭从来都是干脆利索,还没有这样干瞪着他不说话,饶是岑卓再冷静沉着,这个时候也忍不住了,小声唤了一声:“小姐?”
穆葭的思绪这才被拉了回来,不让自己继续胡思乱想,她疲惫地捏了捏眉心,半天这才又出声,问道:“是京师那边有什么新动静了?府尹衙门可开堂审案了?”
今天发生的一连串案件,虽然是凶恶大案,但是人证物证都齐全,不到中午,所有审案需要的证据材料都到手了,可以说是十分顺利,一般来说,在这样的情况下,府尹大人就可以直接开堂审理了,尤其是这样人证物证俱全的案子,审理起来也不会出什么岔子,早早审理,既能扬名,又能得上头赏识。
岑卓躬身道:“是京师又有新动静了,不过不是府尹大人开堂审案,而是府尹大人今日晌午亲往专诸巷凶案现场勘查之时,受满室血腥惊吓,他脚底没留神,跌入了密道,人当时就摔晕了过去,然后匆匆被差役送回了府衙,人到现在还没醒呢。”
穆葭闻言,忍不住就笑了:“这位府尹大人倒是有点儿意思啊。”
可不是有意思吗?
能当上正三品京师府尹,那能是一般的人吗?什么场面没见过?什么可怕的凶案现场没去过?结果今儿倒是在专诸巷被吓破了胆儿,这就好比纵横江湖的侠客,栽在一个初入江湖的半大孩子手里,而且还是主动栽进去的。
岑卓:“主子以为那位裴大人是故意装病的?”
穆葭淡淡道:“今儿的两桩案子,第一桩是梅香雇凶杀穆长林,第二桩是穆磊反杀梅香和孔文,如今两桩案子都证据确凿,这案子无疑是好判的,但是这两桩案子,无不都牵扯到穆府,一旦审理此案,自然穆府的丑闻也就包不住了,所以对于裴大人来说,判这个案子,就等同于公开打穆府的脸,更是亲手送穆磊……这个穆府二房硕果仅存的独苗下狱,若是裴大人是个刚直不阿又或者反过来是个急功近利的,倒是不必顾忌这些,直管升堂审案、求一个响亮名声就是,可若是裴大人是个左右逢源、花花肠子多的,那这案子自然是能推就推。”
对穆葭的话十分认同,当下岑卓点点头道:“主子所言不错,那位裴大人一贯是个和稀泥的,没见他站谁的队,但也从没见他跟谁交恶过,自任府京师尹之后始终没什么建树,但是这府尹大人的位置倒是一直做得很稳。”
“这样的明白懂事儿人,换谁不喜欢?京师这样的地界儿,权贵云集,难道真需要一个青天大老爷吗?这里比任何地方都需要一团和气、天下太平,自是像他这般左右逢源的,才更合适这位置,也难怪他位置做得稳当,”穆葭嗤笑道,“看来裴大人是不愿意碰这个案子了,不知谁要接下这个烫手山芋了。”
岑卓迟疑了一下,然后蹙着眉道:“按照规矩,若是府尹衙门不便审理的重大案件,会移交大理寺。”
穆葭闻言,顿时眉头也是一皱:“就是说这案子明儿一早就会送到姑父的手上?”
岑卓面色也不大好,顿了顿,摇摇头道:“只怕就裴孝廉那样狡猾的性子,现在便就已经送过去了,裴孝廉是个从不让麻烦多留在自己手上的,之前卧龙寺走水的案子,因着走水之时,大皇子跟二皇子碰巧在卧龙寺中,裴孝廉得知之后,当即就派人过去调查,然后赶着就直接送到了敬大人手上,当时也是大半夜,但凡遇到大事儿他可一点儿都不糊涂拖沓,且鸡贼着呢。”
穆葭顿时火冒三丈,抄起小几上的茶杯就狠狠摔在了地上,她一向是个沉稳性子,在属下面前尤是,还是头一次发这样大的火。
“好,很好!我倒是小看了这位裴大人了!”穆葭咬着牙道,眼里满是愤愤之情。
穆府跟敬府是个什么关系?敬子昂那是穆增的女婿,是穆磊的姐夫,因着穆敏的关系,敬府跟穆府多年以来,关系一直不冷不热,因为这个,穆敏没少被人指摘诟病,而敬子昂也没少受牵连,再加上敬子昂又是刚直不阿、不懂变通的性子,难免就落了个冷血无情的刻薄名声,在朝堂上,没少因此被人拿着做文章。
若是此次,这宗大案最终交由敬子昂审理,不管穆增还有佟府那边怎么求情,敬子昂必然还是会秉公办事,这样一来,穆磊怕是逃不过在大狱里度过下半生、甚至是人头落地的结局,而穆府二房到这儿也就断子绝孙了,穆增本来就不好的身子,指不定会不会被气死……
穆府不会放过敬子昂,佟府也不会,甚至京师的所有权贵世家都不会放过他。
他们不需要一个六亲不认的青天大老爷,这一次是穆府,还是敬子昂自己的岳家,敬子昂都用此般冷血手段,那下次呢?若是换做他们中的任意一家,指不定敬子昂就会让他们家破人亡!
而且京师权贵哪家不是家大业大,谁能保证真就一点儿岔子都不出,所以为保自身,就必须除掉敬子昂这个灾星,尤其敬子昂还处在大理寺卿那么一个敏.感要命的位置上,因他刚直不阿的做派,平时就没少得罪人,原本就是一众权贵的眼中钉,若是这一次……
穆葭几乎已经能够预见到,敬子昂被群臣弹劾的场景,敬子昂是天子门生,一向得万岁爷青眼,可是万岁爷真的会为了他而不顾京师权贵吗?
不会有这个可能,尤其是在国子监刚刚革新、已然重创权贵利益的情况下,若是牺牲一个敬子昂就能达到安抚权贵的目的,何乐而不为呢?
……
想到此处,穆葭已然是彻骨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