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安县城北的炮楼山,与陕北的其他地方一样,黑垆土和黄绵土相间,一孔孔窑洞排列其中,山上没有成片的森林,只有一些灌木和酸枣树,此时正是寒冬,见不到一丝的绿色,黄土高坡的沟沟壑壑边到处都是霜白,整个灌木和酸枣树都结满了细微的冰粒,晶莹剔透,有如冰树。
陈建峰走出窑洞,胡长发和才旺迎了上来,如往日一样,胡长发追着陈建峰问:“团长,今天有没有任务?”
陈建峰还是那句话:“没有!不知道!”
胡长发不死心:“团长,要不你找毛主席周副主席问问,看能不能给咱们团派个任务,咱们团从瓦窑堡开始,除了站岗放哨,都有一年没有打过仗了,同志们都憋足了劲,再不让咱们团上前线,同志们都会憋坏的。”
陈建峰说:“少拿同志们当幌子,你胡长发自己没有仗打就像没头苍蝇似的上蹿下跳,非要扯到同志们身上干嘛。站岗放哨怎么了?保卫中央首长们的安全就不重要了?再说了,首长们又不是不认识你胡长发,首长们居住的窑洞就在山麓的上方,近在咫尺,想打仗,你不会自己去问?”
胡长发笑,说:“我可不敢。”
陈建峰瞟了胡长发一眼:“要说心平气和,你还得跟才旺学学。”
这边胡长发跟着陈建峰软磨,才旺就走到一边,站在窑洞前的酸枣树下,一脸戒备地望着山旁的小路。胡长发看了才旺一眼,说:“团长,其实才旺的心里也是猫抓了似的,比我还急呢。”
陈建峰说:“那为什么才旺这么沉稳,你却这么猴急。”
胡长发瞪了才旺一眼:“才旺,你怎么回事?昨天说好了一起找团长请缨上前线的,怎么现在成了我一个人唱独角戏,你却在旁边观战了?想捡现成的?”
才旺憨憨地笑,说:“我听团长的。”
陈建峰笑,说:“既然你胡长发憋足了劲想要任务,那我今天还真要任务给你。”
胡长发大喜,说:“什么任务?”
陈建峰笑,说:“首长们过冬的木炭差不多用完了,你带一个排去城里挑些木炭回来。”
胡长发不满:“团长,这算什么任务?”
陈建峰说:“让首长们过个暖冬,这就是目前最重要的任务!”
陈建峰整了整军装,朝才旺一摆头:“才旺,走,上主席那看看去。”
才旺跟着陈建峰朝坡上走去,胡长发同时跟了上来,陈建峰听见背后的脚步声,停住脚步,回过头来:“胡长发,这里没你什么事,你给老子下山挑木炭去,你要是不执行,明天就派你上山沟里烧炭去。”
胡长发耷拉着头,一时无比丧气,嘀咕:“团长,你这是厚此薄彼。”
陈建峰只当没听见。
其实陈建峰与胡长发一个德性,陈建峰说胡长发沉不住气,其实他自己何尝不是如此。红军到达吴起镇后,接连打了几场大仗,由此巩固了陕北的根据地,中央机关也因此离开了瓦窑堡,进驻保安,炮楼山成了中央首长们的驻地。陈建峰团参加完直罗镇战役后,就不再归属林彪指挥,而属中央军委总参谋部直接领导,担负起保护中共中央、中央军委和军委主席毛泽东、副主席周恩来的任务。正因为如此,陈建峰团在随后的这一年里,就只能眼巴巴地看着陈赓左锡林康平他们驰骋疆场,眼看着红军在战争中一天天发展壮大,陈赓左锡林康平都成了主力师的师长,让陈建峰只有羡慕的分。陈建峰倒不是羡慕陈赓他们成了师长,而自己至今还是个团长,如陈建峰所言,陈赓他们即便是师长,让老子给他们敬礼,那就得看老子的心情,要是碰上老子心里不痛快,陈赓他们还敢在老子面前显摆,老子可不管他们现在是师长,照样一脚将他们踹下炮楼山去。
陈建峰羡慕的是陈赓他们现在手下的人马,现在的中央红军早就与刚到陕北时不可同日而语了,刚到陕北时的中央红军,损兵折将,师同于团,团同于营,像左锡林康平,说是师长,可手下的人马还不及他陈建峰多,陈建峰自然也没什么感觉,没什么好羡慕的,但现在就不同了,可以说是一眨眼的工夫,陈赓左锡林康平他们一个个枝繁叶茂,全师满员,一时兵强马壮。
前二天,陈赓到炮楼山来见毛主席周副主席,中午就在主席的窑洞就餐,陈建峰一听陈赓全师人马三千五百人,一下子眼睛发直,心里同样有如猫抓,陈建峰看着桌上的腊兔肉顿时懊恼无比,说自己这一年,除了在黄土高坡打了几只沙兔沙鸡沙鼠,栽了几棵酸枣树,可以说是一事无成,与陈赓比起来,他陈建峰只能用“惭愧”二个字来形容。陈赓一听,就知道陈建峰是在借题发挥,抱怨毛泽东不该将他陈建峰团从林彪军团调离,要不然他陈建峰团肯定可以赶超他陈赓,与他陈赓一较高低。陈赓看着陈建峰垂头丧气的样子食欲更佳,大快朵颐地吃着腊兔肉,陈建峰一看陈赓那兴高采烈的样子,更是郁闷,也不管毛泽东周恩来在桌,将那碗腊兔肉往胸前一搂,说这是他陈建峰打的,自己吃,谁都没份。毛泽东当时可能在思考问题,没有注意陈建峰的这个动作,他习惯性地朝盛兔肉的碗伸出筷子,筷子碰到桌面,毛泽东夹了二下,什么都没有夹到,感觉有些不对,这才停止思考,看了看桌面,“咦”了一声,问腊兔肉哪去了?
周恩来笑着朝陈建峰撸了撸嘴,毛泽东朝陈建峰一看,见陈建峰抱着个碗,苦着个脸坐在一旁,一时不解其意,说:“陈建峰,干嘛呢,想吃独食,赶紧的,将碗放下来,我正吃得起劲呢。”
陈建峰说:“您是吃得起劲,可我没劲得很。”
毛泽东问陈建峰谁惹他不高兴了,陈建峰说还能有谁,自然的主席了。毛泽东奇怪,说陈建峰刚刚还好好的,怎么一眨眼就像孩子的脸,说变就变了,自己怎么就惹他不高兴了,陈建峰说,敢情您刚才没听陈赓说什么啊,毛泽东说,陈赓说什么,你们不就闲扯么,我没有注意听啊。陈建峰气鼓鼓地说,陈赓的红一师都三千五百人了,毛泽东点头说,是啊,发展蛮快的,超乎预计。毛泽东不明白的是,陈赓兵强马壮,与陈建峰抱着碗兔肉不放,纯属南辕北辙,牛头不对马嘴,有何干系。
陈建峰也不知是毛泽东真的没在意他和陈赓的谈话,还是故意装傻,陈建峰不管了,说干系大了去了,试想陈赓这么快就兵强马壮,他陈建峰团呢,除了陈大山的那个警卫排上炮楼山后扩展成警卫营,名义上属他陈建峰管制,实际上还是奉行井冈山时期的那一套,都是首长的警卫人员,一到战时,根本就不归他管,指望不上,这一年了,全团战斗人员还与刚到陕北时相差无几。刚到陕北时,他陈建峰团战斗人员几近八百,傲视全军团,现在呢,加上陈大山的警卫营,也不过是一千三百人,只怕连预备团都比不上了,更不用说跟陈赓左锡林他们去比了,要是让他陈建峰也打上几场大仗,肯定不比陈赓的人马少。毛泽东恍然大悟,说明白了,看来陈建峰有想法有意见,不愿与他毛泽东为伍,想另立山头,打了胜仗,有了枪支,就可以在陕北招兵买马。陈建峰无所谓,知道毛泽东这是在调侃,陈建峰说不管怎么另立山头,反正他陈建峰自上井冈山后,就被打上了“毛山头”的烙印,即便是另立山头,也是“毛山头”下面的小山头。
毛泽东微微一笑,用筷子点了点陈建峰,说有事说事,让陈建峰将腊兔肉放下。陈建峰说想吃腊兔肉可以,但是必须等价交换。陈建峰的条件是,不能让他陈建峰整天作壁上观,光看着陈赓他们蹦跶得欢,却没有他陈建峰任何事,得给他派派任务,练练手。毛泽东说将你陈建峰团派出去了,保安周边的戒备怎么办?军委机关的安全怎么办?陈建峰说,不是还有陈大山的警卫营么,再说了,陈赓的红一师离保安也不远,陈赓是吃素的?保安有任何的风吹草动,陈赓都可以随时驰援,胡宗南要是能有一鼓作气打到保安的本事,早干嘛去了,根本等不到现在。毛泽东笑了笑,说周副主席,陈建峰在饭桌上以兔肉威胁你我,咱们怎么办,投鼠忌器,就此妥协?周恩来一笑,说对于陈建峰的此种叛逆行为有必要加以制止,要不然,陈建峰一见此举有效,动辄威胁,发动饭桌上的革命,哪一旦让同志们知道了,岂不是贻笑大方。陈赓趁机进言,说他的红一师正好缺名团长,要不将陈建峰发配到他红一师去。毛泽东笑,说让陈建峰上红一师,那叫正中下怀,不叫发配。毛泽东说陈建峰上井冈山以来,关过无数次禁闭,背过无数次大锅,起起落落之事对陈建峰好似都没什么作用,消停不了几天,依然我行我素,没有多少警示,毛泽东说他左思右想,到目前为止,好像只有一件事陈建峰没有干过。连陈建峰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什么事情没有干过,当过伙夫,喂过马,他陈建峰什么事情没有干过,一时与陈赓一样,兴致勃勃,等毛泽东揭晓答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