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建峰又一次违抗了军令。
红军翻过亚克夏雪山垭口之后,进入了芦花地区,相对于亚克夏雪山以南,北面的芦花无疑是富饶的,也正因为富饶,这一带土司武装割据,各自为王。对于红军的到来,有的土司开明,愿意与红军交往,对过往的红军一概以礼相待,然而有的土司凶残,对借道的红军围追堵截,大开杀戒。
为了避免与土司武装纠葛不清,中革军委命令,各部遇上土司的武装,不动武,不挑衅,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这条军令的出发点是好的,红军这一路上,需要不断地穿越少数民族聚居的地方,不宜于与少数民族为敌,因此一旦与少数民族的武装接触,红军都奉行不抵抗政策,主动退让。先前在强渡大渡河前往安顺场的路上,陈建峰率部通过彝族地区时,侦察连的官兵奉行不抵抗政策被小叶丹缴械,衣服被脱得精光,赤身裸体狼狈不堪地躲在岸边的石头缝里,陈建峰知道了,也只是拿侦察连的官兵打趣,说:“怎么,到了倮倮国,入乡随俗,跟人家学不穿衣服了。”
陈建峰之所以打趣,无非就是彝族的习俗如此,而且侦察连虽然被缴了械,扒了衣,但生命无恙,除了赤身裸体怕被女兵看见,倒也无伤大雅。
但这次在芦花却是不一样了。在一个叫色尔古的地方,陈建峰派出去的侦察班在一个山谷遭到了色尔古土司武装的袭击,七名士兵依旧奉行不抵抗政策,被色尔古土司轻而易举地缴了械,凶残的色尔古土司竟然残忍地对已经手无寸铁的红军断肢挖眼,将七名红军士兵残忍地杀害。
陈建峰的侦察兵都是久经战场的老兵,只要不放下武器,色尔古土司要想将七人杀害不损失几十号人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侦察班被派出去一个昼夜,竟然一去无踪,这种情况从未有过,陈建峰暗叫不妙,赶忙派侦察连循侦察班的去路一路找去,侦察连的官兵们终于在色尔古的山谷中见到了战友惨不忍睹的遗体。面对朝夕与共战友的惨状,战士们一个个气愤填膺,纷纷要求为死去的战友报仇。连长是随同陈建峰从警卫团到武昌再到井冈山的老兵,知道此事非同小可,赶忙派人通知陈建峰,问陈建峰该怎么办?
陈建峰一听七名战士惨遭杀害,心里的痛楚自是无以言表,陈建峰强忍心中的怒火,含泪命令侦察连长将战友的遗体带回驻地。
七名战士的遗体被抬了回来,面对七名战士惨不忍睹的遗体,全团官兵一个个眼里喷火,就等陈建峰一声令下,就将色尔古土司的武装剿灭得一干二净。
蒋民云问陈建峰怎么办?同志们都不怕流血牺牲,但这样平白无故的牺牲,全团指战员根本无法接受。
陈建峰一直奉行有仇不报非君子,自从军以来,陈建峰从来就没有经历过这种窝囊事,此事对他陈建峰团来说简直就是奇耻大辱,但小不忍则乱大谋的道理陈建峰还是懂的,他陈建峰是中央红军的前卫团,相对于整个红军的北进计划,他陈建峰不得不忍辱负重。
陈建峰命令蒋民云安抚全团:我们是中央红军的前卫,为了整个红军北上的大局,我们就一个字‘忍’。
蒋民云说:“这个工作没法做,因为我自己这一关就过不了。忍个屁,不就一个土司吗,咱灭了他。”
陈建峰心里何尝不是如此的想法,他眼一瞪:“你不做,那还有你这个政委干什么?”
蒋民云不吭声了。
陈建峰铁青着脸,带着胡长发和侦察排长,三人三骑走出驻地,蒋民云拦住问:“干嘛去?”
陈建峰说:“去色尔古,找土司谈判,借道。顺便看看,这个色尔古土司是个什么样的角色,敢杀我陈建峰的人。”
蒋民云担心陈建峰的安全,认为该土司既然敢残杀侦察兵,那他同样会对陈建峰不利,蒋民云让陈建峰多带些人马,陈建峰不在乎,说带那么多人马干嘛,无非就是一个土司,先谈,谈不拢,咱就灭了他。
陈建峰说这话的时候,眼冒凶光,如狼似虎,让蒋民云不寒而栗,跟陈建峰在一起这么久,蒋民云太熟悉这种目光了。蒋先云的灵堂前,陈建峰是这样,眼睛充血,目露凶光,对张国焘不屑一顾;王尔琢牺牲,陈建峰也是这样,像愤怒的雪豹,誓将袁崇全枪决于遂川城上。色尔古土司答应借道,陈建峰可能会迫于纪律,保持克制,偃旗息鼓,如果色尔古土司自以为是,一条道走到黑,与红军为敌,那他就是自寻没趣,自作孽不可恕,纪律对于陈建峰来说,就是一纸空文,先灭了色尔古土司再说,要挨处分那就挨处分好了,反正陈建峰不是第一次。
这就看色尔古土司的造化了。
这天,许多的战士都目送着陈建峰远去,虽然都从心里担心陈建峰的安危,但都希望陈建峰与色尔古土司不欢而散,直接动枪,为牺牲的战友报仇。
色尔古土司的山寨在一处山谷之中,两旁都是高山峭壁,只有一条小路通往山寨,寨前的入口有石头堆砌的城墙,设有寨门和岗楼,岗楼上风马经幡随风猎猎作响。
胡长发本欲打马向前,让岗楼上的家丁通报。陈建峰摆摆手,示意胡长发用不着涉险,陈建峰从马背上掏出步枪,举枪瞄准,一声枪响,岗楼上的经幡应声而落,枪声在山谷间鸣响。
陈建峰所处的位置至少有百米,绑经幡的麻绳不过是小拇指大小,陈建峰一枪命中,岗楼上哨兵目瞪口呆,当即被镇住了,隔了许久,哨兵才清醒过来,拿出牛角,呜呜地吹。
陈建峰骑在马上,不言不语,等待土司出现。一阵忙乱之后,城墙出现了一把幡伞,一人大腹便便,身着藏袍,在数人的簇拥下出现在城头。陈建峰心说屁大的一个土司,派头倒是十足。
陈建峰让排长喊话:“我们是中国共产党领导的工农红军,想借道从色尔古通过,希望土司予以方便。”
土司招招手,旁边一个管家模样的人站到前端作答:“不管是红军黑军,只要从色尔古经过,就得留下买路钱,要不然一切免谈。”
陈建峰让排长问:“多少?”
“一口价,黄金千两。”
还真是信口开河,属狮子大开口,整个中央红军加起来只怕也没千两黄金,看来土司这是在故意刁难,人家根本就没打算让红军通过。
这判谈不下去,但陈建峰有两个问题想问土司首领。
排长问:“我部七名红军战士是不是你们杀害的?”
管家并不否认,声音傲慢:“是!”
“为什么?”
“省主席有话,杀一名红军赏银一千。”
第二个问题:“如果我们把这看成是误会,我们红军愿意既往不咎,土司首领能否同意红军从色尔古借道往北?”
“凭什么!”
陈建峰让排长退回来,回去,不谈了,不费这个口舌了。
胡长发不解:“团长,为何不谈了?”
陈建峰说:“谈个屁,你听不出来?人家根本没有谈的意思,看来为了让其对付咱们红军,加官进爵,金钱美女,国民党只怕许了不少好处。”
胡长发问:“哪怎么办,打又不能打,谈又谈不拢,这可是通往毛尔盖的必经之路啊。”
陈建峰本来就没对此次借道作多大的指望,他一声冷笑:“为什么不能打,政策是死的,人是活的,就因为他是少数民族?毛委员不是说过‘枪杆子里面出政权’么,一个屁大的土司,敢杀老子的战士,敢在老子面前耀武扬威,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这个斤两。有一句话说得好,敬酒不吃吃罚酒,牵着不走骑着走,你不打他,他还以为咱红军是软柿子,你只有把他打怕了,打服了,他才会服服帖帖。还想向老子要钱,老子好久没有打土豪了,我看这个土司就是土豪,打了再说。”
色尔古土司不是问咱们凭什么吗?陈建峰让排长告诉土司:“就凭我们是红军,就凭老子是陈建峰。”
排长说:“团长,陈建峰这三个字,蒋介石知道,胡宗南知道,一个井底之蛙的土司,他又如何知道您的大名。”
陈建峰淡淡一笑,说:“你就这么告诉土司,他现在是不知道我陈建峰是谁,没关系,我想用不了半天,他肯定会知道我陈建峰是谁,他肯定会为这会拒绝我陈建峰的和平方案而后悔。”
陈建峰调转马头:“回去,调兵遣将,让色尔古土司知道咱红军不是软柿子,是他的克星。”
胡长发一听陈建峰要对色尔古土司动手,袖子一挽:“团长,就该揍这个狗娘养的,为牺牲的战友报仇。”
胡长发追上陈建峰问:“团长,是不是土司不同意借道,反而正中下怀。”
“你说呢?”陈建峰反问。
自是如此,要不然陈建峰岂会一上来就动枪,将土司的经幡一枪打落,一来就示强,给土司一个下马威,谈判没有这般谈的。
陈建峰说:“将来上级领导追问经过,知道怎么说了吧?”
胡长发和排长异口同声:“色尔古土司顽固不化,傲慢无礼,反动透顶,一门心思与红军为敌,在谈判之时竟然朝我们开枪,根本无和谈的诚意,团长不得不开战。”
陈建峰猛夹胯下的战马,战马会意,撒开四蹄狂奔,陈建峰说:“虽然有所颠倒,但合乎逻辑,就这么说。”
城楼上,土司看着陈建峰打马而去,一时莫名其妙:“陈建峰?很有名吗?”
“不知道,从来没有听说过。”管家说,“头领,不就一个共产党,能有什么了不起的。”
土司点点头,走下城楼,同时不忘交代管家,加强戒备,和红军已经结下梁子了,要小心红军报复。
管家说咱们色尔古地势险要,就凭红军的几杆破枪,就想攻破山寨,不自量力。
色尔古土司与管家一般自信,说话虽如此,但还是小心为妙。土司的烟瘾犯了,让管家好生看管,自己先去抽几口,有事叫自己。
管家躬着身:“您忙您的。”
而团部的驻地,战士们都在眼巴巴地等待陈建峰回来,以便在第一时间知道陈建峰与土司谈判的结果,陈建峰跳下马,就通知营连一级的指挥员开会,战士们心想看团长的脸色,这次谈判只怕是不尽人意,谈崩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