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了,闽西永定县岐岭西北一处四面环山的山村里,山头地角到处都是一片金黄,阳光透过树叶,斑驳一地,金黄的树叶在阳光的照射下,树叶经络全现,呈现出一种透明的黄,而地上,战地黄花分外香,黄菊遍野,生机勃勃,一朵朵菊花争相绽放,与落叶交相辉映。
陈建峰提着一个篾篓,顺着小溪旁的一条小径走到山腰一处农家小院,院落里,毛泽东正眯着眼,躺在躺椅上晒着太阳,门口,正在值守的小龙看到陈建峰兴冲冲地走了过来,赶忙把手放在唇边做了“嘘”的手势,陈建峰会意,放慢脚步,朝院子里望了望,小声地问:“睡着了?”
“有一阵子了。”小龙低低地说。
陈建峰点点头:“多晒太阳对毛委员的身体有好处。”
小龙接过篾篓,篾篓沉甸甸的,小龙看了看,篓子里,二三两一条的河鱼有上十条之多,甚至于还有一条半斤重的鳊鱼,小龙顿时笑得合不拢嘴,说:“支队长,今天收获真不错。”
陈建峰笑,说:“这些河鱼知道毛委员犯病,身体不好需要补充营养,都是踊跃上钩。”
陈建峰让小龙赶紧将鱼送到伙房去,萝卜炖鲜鱼,准保汤鲜味美。小龙喜滋滋地去了,陈建峰望着院子里盖着毛毯小憩的毛泽东一眼,一屁股坐在门坎前的红米石上,这次陈建峰没有拆装他的驳壳枪,他是怕零件的碰撞声惊扰小憩中毛泽东。
毛泽东是7月8日离开长汀到上杭永定一带来养病的。随着长汀的解放,红四军以长汀为中心,很快就在闽西赣南一带打开了局面,毛泽东操劳成疾,身犯疟疾,时冷时热,决定离开红四军到地方养病。听说毛泽东要离开红四军,陈建峰主动请缨,要求担当起保卫毛泽东的重任,毛泽东开始并不同意,说陈建峰的作用就在战场杀敌,而不是照顾病恹恹的毛泽东,但陈建峰不管不顾,死缠烂打,即便被毛泽东骂得体无完肤,照样嬉笑自如,不当回事。陈建峰还笑言,他陈建峰这两年来听惯了毛泽东的谆谆教诲甚至斥责,正是因为有了毛泽东的管教,他陈建峰这才只是三天一小错,要是毛泽东不在他面前念紧箍咒,他陈建峰肯定就是三天一大错,指不定又会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来,与其如此,毛泽东还不如将他带在身边严加看管。陈建峰还找朱德贺子珍求援,朱德也认为由陈建峰率原特务营改编的二纵队一支队为毛泽东保驾护航最好不过。贺子珍也恰到好处地帮陈建峰吹了吹风,毛泽东这才不再反对,让陈建峰带一支队跟随其左右。在闽西的这三个月,毛泽东一直身受疟疾的困扰,原本魁梧的身体日见消瘦,弱不禁风,发病之时连走路都困难,得靠担架抬着行军,为了躲避国民党军和民团的搜捕,还得三天两头的转移驻地。毛泽东是昨天转移到岐岭西北这个叫牛牯扑的山区的,陈建峰认为毛泽东身体虚弱,需要静养,不宜频繁转移,与永定县委的书记再三斟酌,最终选定了牛牯扑,此地民风淳朴,党的群众基础好,更重要的是牛牯扑四面环山,易守难攻,只有一条山道通往山外,敌人一有风吹草动,可以往大山深处转移。陈建峰昨天一到,将整个牛牯扑巡查了一遍,觉得牛牯扑山清水秀,还真是适合静养,同时这地方对外比较封闭,敌人没有十天半月还真找不到这个地方,陈建峰当即部署蒋民云洪涛扼守进出牛牯扑的几处要点,然后将毛泽东安置在山腰的这处农家小院,有小溪潺潺于小院边往山下流淌,躺在院落里,耳听溪水潺潺,眼望黄菊遍野满山金黄,自是心旷神怡。
今天一早,陈建峰起床,见毛泽东房间的油灯还在亮着,窗纸映着毛泽东奋笔疾书的身影,陈建峰心知毛泽东又在思考中国革命何去何从的问题。陈建峰心说,照毛泽东这种昼夜颠倒的工作习惯,身体不垮才怪,贺子珍陈建峰都对此进行过善意的批评,可毛泽东当面答应的好好的,转身又忘,一提笔又入忘我之境,毛泽东一旦进入佳境,陈建峰胆子再大也不敢贸然去劝阻毛泽东休息,只能为毛泽东的身体暗自揪心。今天也是如此,一见毛泽东挑灯夜战,又是一个通宵,陈建峰只能无可奈何地摇摇头,交代小龙,秋高气爽,看样子今天天气不错,等毛泽东落笔后,就安排毛泽东到院子里晒太阳,多晒太阳对治愈疟疾有好处,暖洋洋的太阳一晒,毛泽东肯定容易入睡。小龙知道毛泽东不会听从自己的安排,陈建峰让小龙找贺子珍帮忙,小龙问陈建峰上哪去,陈建峰把缝衣针一弯,在小院的一角挖了一些蚯蚓,小龙就明白了,知道陈建峰这是要到小溪里去钓鱼。
牛牯扑山清水秀,溪里的河鱼肯定也是肥美,是滋补的佳品,毛泽东对他们的话置若罔闻,他陈建峰也就只能退而求其次,想方设法给毛泽东滋补身体。陈建峰一早坐到溪边,忙乎了一上午,还不错,收获超乎想象。
陈建峰坐在门坎前正望着满山的枫叶出神,小龙跑来报告,说饭菜已经做好了,是否叫毛泽东醒来吃饭。陈建峰见毛泽东睡得正香,低低道:“不忙,告诉同志们,没事别到院子里转悠,让毛委员睡到自然醒,毛委员什么时候醒了,什么时候这边开饭。”
小龙领令而去。陈建峰靠在门坎上,百无聊赖,继续看看云望望山,这是一个难得宁静的正午,没有战火的硝烟,也没有流离的匆忙,只有潺潺的溪水和小鸟的啾鸣,不时有和煦的秋风轻轻地吹拂过,金黄的树叶随风飞舞,黄菊摇曳多姿,宁静而致远。
也不知过了多久,突听院子里一阵窸窣之声,陈建峰一回头,毛泽东已经披衣从躺椅上站了起来。看样子刚刚醒来的毛泽东精神不错,毛泽东舒展了一下身体,对陈建峰一笑,说:“建峰,看样子我这一觉睡了不少时辰。”
陈建峰笑,说:“四五个时辰吧。毛委员不是我说您,您到永定是来静养的,怎么还是不听劝,一提笔就是一夜不眠,照这样子下去,您的身体什么时候会康复?”
毛泽东笑,说:“疟疾这也算病,它只有发病时才算病,不发病与常人无异,用不着担心。”
陈建峰说:“毛委员,这就不公平了,我陈建峰一犯错,您就吹胡子瞪眼,说我屡教不改,目无组织纪律,明知故犯,可您呢,当着我和贺秘书的面答应得好好的,一转身,就自行其是,请问您这算不算屡教不改、明知故犯,说话不算话?”
毛泽东哈哈一笑,说:“怎么,我对你的批评,你陈建峰原来一直心存记恨,现在总算是逮着机会了,以其人之罪还治其人之身。”
陈建峰笑,说:“别啊,您是毛委员,我陈建峰岂敢治您的罪啊。”
毛泽东笑,说:“那你这不是兴师问罪,是什么?”
陈建峰说:“充其量也就是个嘀咕。”
毛泽东笑,打马虎眼,转移话题,说:“行了,午饭时间早过,我一醒来,你就在这里唠唠叨叨,子珍都没有你这么多怨言,我怎么感觉你陈建峰根本就不像叱咤风云的将军,倒像个没完没了的娘们。陈建峰,我告诉你,我毛泽东这会饿了,你不饿啊。”
陈建峰说毛泽东一说这事就打马虎眼,转移话题,以后可别怪他陈建峰有样学样,也跟他毛委员打马虎眼。毛泽东眼一瞪,说:“你敢!”
陈建峰说毛泽东这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那边,小龙见毛泽东醒了,早就在屋里摆好了饭菜,贺子珍从屋里走了出来,帮腔,说陈建峰,毛委员要是这么听得进意见,那他还是毛委员。
毛泽东呵呵一笑,边朝屋里走,边说贺子珍与陈建峰平时没少较劲,现在总算在这件事上形成了统一联盟战线。
陈建峰说:“联盟也没用不是,您毛委员现在不照样是想怎么干就怎么干。”
毛泽东进屋朝饭桌上一坐,一看竟然有鱼,赶忙用勺子尝了一口汤,鱼汤鲜美,毛泽东赞不绝口,说:“不赖,好喝,陈建峰,这是你钓的?”
见陈建峰闷不吭声,抬头一看,陈建峰还气呼呼地站在院落里,毛泽东呵呵一笑,说:“陈建峰,快点进来吃饭,要是迟了,可别怨我毛泽东嘴馋,将河鱼一扫而空,没给你陈建峰留一条。”
陈建峰说自己不饿,气饱了。
毛泽东不管了,夹起一条鱼,大快朵颐地吃起来,边吃边啧啧有声,说好,不错,要的。贺子珍笑,说:“建峰,吃饭了,为这种事情和毛委员生气,值得么。”
陈建峰一想,还真是不值,人是铁饭是钢,吃饱了才有力气和毛泽东斗嘴。陈建峰这才往饭桌上一坐,毛泽东表扬,说陈建峰的钓鱼水平还真是不错,这一上午,就钓得如此之多的美味,他毛泽东算是明白了一个道理。贺子珍问毛泽东明白了什么道理,毛泽东笑,说身边有了陈建峰,根本不必担心饭桌上没有腥荤。
陈建峰说任何事情都得自力更生,陈建峰说:“毛委员,您不能指望我,您得自力更生。”
毛泽东笑着问:“何为自力更生?”
陈建峰说:“明天您跟我上河边去,您亲自钓一条鱼上来,这就叫自力更生。”
陈建峰如此一说,毛泽东还真是有了兴趣,一点头,说:“好,就这么定了。”
这天饭后,毛泽东照例一摸口袋,口袋空空,毛泽东手一伸,说:“陈建峰,纸烟。”
陈建峰知道贺子珍担心毛泽东的身体,早就将纸烟藏起来了,毛泽东这会找他陈建峰要烟,他陈建峰上哪拿去,陈建峰一摇头,说:“这几天匆匆忙忙,纸烟一事忘了,没有买。”
毛泽东一听急了,说:“陈建峰,你怎么办事的,不是说纸烟一事你包圆了吗,你就是这么包圆的?”
陈建峰检讨,说自己没有将纸烟一事放在心上,是他陈建峰的错,他马上让地方上的同志去采购。毛泽东说没有纸烟,今晚怎么办?陈建峰说好办,今晚休息,明天一早上溪边钓鱼。贺子珍暗自一乐,偷偷地在桌底下朝陈建峰竖起大拇指。(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