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建峰和蒋民云、黄维在大操场不远处伸着一杆竹竿钓鱼,木桶里,有几条刚钓上来的河鱼在游来游去。这天是星期天,学校难得放假一天,蒋先云和陈赓过江上广州城去了,听他们的意思,是去广东区委汇报工作,陈建峰不是共产党员,自然不能跟着去。陈建峰无所事事之际,黄维和蒋民云跑来邀陈建峰一同上江边垂钓,于是三人到了江边,陈建峰和蒋民云钓鱼,黄维不会钓鱼,只能被陈建峰支来使去,做些从鱼钩上取鱼之类的杂事,黄维还屁颠屁颠的,乐此不疲。
陈建峰静静地盯着江面,但见芦苇做的浮子往下一沉,陈建峰一喜,有鱼上钩了,陈建峰轻轻一提鱼竿,然后一使力,一条半斤重的鲫鱼划过江面,掉到江边的岸上,活蹦乱跳。黄维手忙脚乱地折腾了一番,总算将鱼逮进桶里。
陈建峰在那根用缝衣针弯成的鱼钩上上了蚯蚓,将鱼线抛向江中,就在抛竿的那一刻,陈建峰感觉有些异样,他回过头,但见在身后的一棵树下,站着二人,其中一人正巧笑嫣然地看着自己。
正是徐雪涵和吴巧巧,陈建峰一惊:“徐小姐,怎么是你?”
徐雪涵睁着一双美目,似笑非笑:“怎么就不能是我。”
陈建峰说:“我是没想到徐小姐会到黄埔军校来。”
徐雪涵柔柔地笑,说:“我到军校来很正常啊,我哥是军校的教官啊。”
黄维和蒋民云跟徐雪涵打了声招呼,黄维朝蒋民云使了个眼色,蒋民云会意,提起鱼竿,不顾陈建峰示意他们留下,和黄维溜得远远的。
陈建峰一时无话,徐雪涵看着面红耳赤的陈建峰又好气又好笑,心想自己怎么会碰上这么一个没有情商的人,看来自己只能如吴巧巧所言,自己主动一些了,徐雪涵得不放下女孩的矜持,她有些羞涩地笑了笑,说:“陈建峰,没想到你钓鱼的水平如此之好,你可以教我吗?”
陈建峰心说一个富家小姐学钓鱼干吗?但面前的徐雪涵顾盼生辉,脸色羞红,陈建峰的心里顿时像湖面的水,被微风拂过,泛起一层层的涟漪,陈建峰不由自主地点头:好啊!
徐雪涵心里气急,心里骂陈建峰你这个木头,如此地不开窍,你难道就不知道,当一个女孩放下矜持主动向你示好这代表着什么吗,这代表她心有喜欢啊,你这个笨蛋。
陈建峰重新将鱼线提起,教徐雪涵如何上鱼食,本来此等事情,从陈建峰光腚的时候就会,技艺娴熟,但这一刻,面对徐雪涵,陈建峰竟然笨手笨脚,好半天才将蚯蚓穿上鱼钩,徐雪涵尽管觉得蚯蚓恶心至极,但她什么都不说,只是静静地看着陈建峰给她做示范。
抛竿,徐雪涵自然也是不会的,徐雪涵抛了几次,鱼钩不是被身后的树枝挂住,就是掉到河边的浅水里,有一次,只差一点就将陈建峰挂住,陈建峰左躲右闪,上蹿下跳,一时手忙脚乱,狼狈不已,心想,怎么抛竿这么简单的事情,让徐雪涵做来竟是如此的复杂,陈建峰头上冒汗,而徐雪涵看着狼狈不堪的陈建峰心里却无比的欣喜,心说谁让你笨,你要是再不开窍,就将你当鱼食,抛到珠江去喂鱼。
这一次,当陈建峰将鱼线从树枝再一次取了下来,再一次上了鱼食,陈建峰让徐雪涵等一等,到珠江边洗净了手,陈建峰这才对俏生生的徐雪涵说:“还是我手把手地教你吧。”
陈建峰站在徐雪涵的身后,将徐雪涵半拥在怀,握住徐雪涵的手,微微倾斜,然后一用力,鱼线划过一条漂亮的弧线,落在了珠江里。正是仲夏,夏日的微风轻拂,徐雪涵的发梢拂过陈建峰的脸颊,痒痒的,陈建峰开始不觉得,此时才幡然醒悟,男女授受不亲,上次在邮轮之上,那是不得已而为之,而这一次,自己怎么可以如此冒昧地去握徐雪涵的手,陈建峰赶忙放手,再一看徐雪涵面带羞涩,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陈建峰感觉这刻的自己很像江底的一尾鱼,突然被抛下的鱼食刺了一下,跃跃欲试,哪怕粉身碎骨,也是在所不惜。
徐雪涵看着面前忐忑不安的陈建峰,一时心花怒放,心想,看样子这个傻瓜有些开窍了。
10月10日这天黄昏,陈建峰他们一大队的学员随徐海波执行任务回来。刚进校门,学员们就发觉气氛不对,校园里充满一种临战状态,其他各队学员荷枪实弹,整装待发。陈建峰悄悄地问二大队的胡宗南:“怎么了?出事了?”
胡宗南说:“敢情你们不知道啊,出大事了。商团叛乱了。”
陈建峰不相信:“不会吧,我们中午刚刚在西濠将部分枪械归还给商团,他们竟然下午就叛变?”
胡宗南说此事岂会有假,校长刚刚发布了作战命令,让学员做好准备,所有学员随时准备进城作战。陈建峰说这么说要打仗了。胡宗南说只怕不可避免,革命军与广州商团还是没能逃过一战。
原来就在一大队从西濠回校的这段时间,广州各界群众纪念双十节的游行队伍行进在太平路和西濠路交汇路口时,遭到广州商团的开枪射击,当场造成一百余名群众死伤。
陈建峰一听,气愤填膺:“这些王八蛋,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我们上当了。”
因为上次扣押了哈辅号上广州商团走私的枪械。商团以“扣械”事件为借口,大造反孙**舆论,并多次驱使广州佛山等埠商民罢市、拒收政府纸币、拒不纳税。孙中山先生为免事态进一步恶化,特意让大本营秘书处致函商团,晓谕政府发还团械办法及诚意,就在昨日晚,奉孙中山命令,黄埔军校的学生将四千余支枪支、一十二万发子弹装上车,今天一早徐海波带领一大队学员奉命押运枪支弹药,于中午在广州西濠**商团代表收领,陈建峰刚才觉得不可置信就在于此,这商团也太黑了,武器一到手,就动手了,向手无寸铁的群众开枪,这还是人干的事吗?
陈建峰直骂:“他奶奶的,早知道,那一箱驳壳枪我就该自己留着。”
今天一早陈建峰他们一分队押运的车上,除了长枪也有短枪。陈建峰心想这么多枪械,足足可以武装一个团的,这就给商团送回去了,真是可惜了,尤其是那些驳壳枪,更是让陈建峰心痛不已,自己摸都没有摸一下,送给商团还不如留给黄埔校军自己。蒋先云开导,说不送回去怎么办,难道双方为此大动干戈,刀枪相见?孰重孰轻,不言自明。作为革命者,必要时不但要懂得取舍,还应该懂得忍辱负重。
这个道理陈建峰还是明白,心里就是有些不甘:“这些可是驳壳枪,快慢机,啪啪啪,一出手就是二十响,多带劲,舍不得。”
蒋先云说:“我发现道理,你陈建峰都明白,但只要是你陈建峰喜欢的东西,什么道理不道理,全都靠边站。”
陈建峰笑,说:“还是先云兄了解我。”
陈建峰好不容易忘了驳壳枪的事情,现在听胡宗南说起双十惨案,除了气愤填膺,就是后悔不迭,早知道是这样,就该将那一箱子驳壳枪带回来。那边蒋先云听闻事情的经过,带头呐喊:“为死去的群众报仇!”
学员们群情激愤:“为群众报仇!”声音响彻云霄。
新任政治部主任周恩来从走马楼出来,向一二期学员宣布蒋介石的将令:所有学员解散,先行休息,等候命令。
陈建峰心想:周主任这话是什么意思,不让黄埔校军参战?
自然也有学员与陈建峰一般想法,向周恩来请战。周恩来说:“同学们的心情可以理解,但此事重大,得从长计议,此次商团叛乱,对方肯定是图谋已久,我们自然不可掉以轻心,得部署得协调,得有详尽的计划。不是不打,而是得想好该怎么打,不战则已,一战必胜。”
周恩来说:“所谓养精蓄锐,同学们先养好精神,不急,自然会有仗打。”
所谓军令如山,令出必行更是黄埔军校的铁律,一二期学员再无二话,由各分队长带领,回宿舍休息。
陈建峰和衣倒在床上,问蒋先云:“你说我们学生军有没有机会参与平叛。”
蒋先云答非所问:“熄灯,睡觉!”
王尔琢将灯吹灭。那一夜,陈建峰辗转难眠,他相信其他学员也是这样,因为尽管宿舍里黑灯瞎火,但黑暗中,大家在床上翻来覆去有如烙饼的声音清晰可辨。
11日,有消息在学员中传开,孙中山先生已经从韶关通电广州,组织革命委员会,自任会长,特派许崇智、廖仲恺、汪精卫、蒋介石、陈友仁、谭平山6人为革命委员会全权委员,并命令该会用会长名义相宜行事。1日,孙中山先生令韶关警卫军及北伐军一部回师广州,讨伐叛乱。1日,广州宣布戒严。14日,省长胡汉民下令解散商团。
14日一早,紧急集合的哨声骤然响起,陈建峰看了蒋先云一眼,用不着多说,看来大家期待已久的战斗就要来临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