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建峰叹了口气,又说:“看来只能下次再打一次大仗,再寻缴获了。”
左锡林来了兴趣,说:“到时可别忘了把我们营叫上。”
陈建峰说:“我一个连长,如何调动得了你们营,痴心妄想还差不多。”
左锡林点头,说:“也是,可我就是不明白,学长能征善战,这次怎么就不能提拔你当团长。”
陈建峰苦笑,说:“这次我能保住连长已是万幸了。我违反纪律了。”
左锡林奇怪:“学长违反哪条纪律了,我怎么不知道?”
左锡林又如何会知道,伏击许克祥前锋团一仗,尽管打得漂亮,以极小的代价歼敌一团,但陈建峰也在情急中违反了毛泽东行军纪律中的一条:不乱拿群众一个红薯。陈建峰是没有拿群众一个红薯,可一场仗打下来,整个小山村的民居都成了残垣断壁,农家所有的家当都在战争中灰飞烟灭,试想红薯都不可拿,让群众的住房成了瓦砾,性质岂不是更严重。虽说情有可原,但毛泽东该处分还是得处分,毫无情面可讲。
陈建峰昨天找毛泽东准备软磨硬泡,让毛泽东同意将左锡林营和特务营合二为一,没想到毛泽东一看到陈建峰,没等陈建峰开口,倒先找陈建峰麻烦了,毛泽东一招手:“陈建峰,正要找你呢,你倒是送上门来了。”
陈建峰一看毛泽东表情严肃,语气中不乏兴师问罪之意,一时忐忑不安,问:“毛委员,您找我干嘛?”
毛泽东严肃地说:“你自己做了什么,你自己不知道?”
陈建峰莫名其妙,摸着头想了半天,实在是不明白自己又犯了什么错误,陈建峰苦着脸,说:“毛委员,您这般郑重其事,我还真是有些迷糊,我这些天循规蹈矩,好像没犯什么错误吧。”
毛泽东说:“什么叫好像什么叫没犯什么错误吧,你陈建峰自打上井冈山以来,没一刻消停,三天一小错,十天一大错,犯得错误还少,骂都骂不醒。”
陈建峰心说,我拿枪打猎,给大家改善伙食那也算错误?你毛委员说井冈山子弹金贵,子弹是留着消灭敌人的,不是用来打兔子的,你毛委员一批评,我就收敛了,再打兔子,就只敢用套,不敢用枪;今冬下山,老表给了几个鸡蛋,自己顺手就接了,好心好意给了小贺秘书二个,让你毛委员看见了,劈头盖脑就是一顿臭骂,说井冈山的老表都不容易,即便老表给,也得付钱。我陈建峰自从上了井冈山,原来在校长身边赚的那些私房钱,不都交公了么,我口袋里瘪瘪的,哪里来钱付账,可我还是借了钱,乖乖地下山付款。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在国民党军根本就不算事,在红军就成了违反纪律,当然了既然是纪律,我陈建峰违反了,我陈建峰认错,可这些天来,我陈建峰既没有拿枪打兔,也没有拿老表的鸡蛋,我没有犯错啊?真想不起来了。
想不起来,陈建峰也就不想了,他嘻嘻笑,说:“我知道毛委员对身边之人要求严格,自从上了井冈山,毛委员批评我打骂士兵,是旧军官作风,我现在连蒋民云胡长发都不骂了;上月招待朱有良同志的那餐红烧兔,也是我下套得来的,没有浪费一粒子弹;还有对湘南特委的夏发同志尽管我看着不太顺眼,但我奉行惹不起躲得起的原则,对其敬而远之;对朱军长部队的同志就不用说了,许多都是我的旧识好友,一见面就勾肩搭背,无比亲热,不存在影响团结一说。毛委员今天这般严肃,我这心里还真是七上八下的,可我刚刚仔细想了一遍,还真想不起自己犯了什么错,要不毛委员您提醒提醒,保证虚心接受意见,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毛泽东望着陈建峰那样,心里是又好气又好笑,毛泽东说:“嬉皮笑脸,像是在虚心接受批评吗?每次批评你,你的态度比谁都好,可调转屁股,立马就忘了。”
陈建峰不笑了,一脸无辜:“毛委员,您一进屋劈头盖脑地批评了我一通,可我真不知道我哪错了,您不指出来,我怎么知道我哪错了,今后怎么改进?”
毛泽东问:“你陈建峰在进入井冈山根据地之前是不是率特务连与朱军长的部队在安仁与衡阳交界处打了一个歼灭仗,歼敌一个团?”
陈建峰更是摸不着头脑了,点头,说:“是啊,毛委员,是不是这仗不该打,打错了?”
毛泽东摇头,说:“仗没有打错,但地方错了,你不该在村里打这么一仗,让群众的房屋成了一片瓦砾,让群众由此风餐露宿,居无定所,你严重地违反了红军的纪律。”
陈建峰还真没有往此处想,此时一听,叫苦不迭,说:“毛委员,战机稍瞬即逝,那样的情况下,我不于山村设伏,打敌一个措手不及,难道我鸣枪示警,将敌军劝出村庄,于村外开战,敌人会听?敌人要是如此听话,那还打什么仗,让他反水不就是了。”
毛泽东瞪了陈建峰一眼:“一听你这话带有情绪,就知道你不服气。这说明你陈建峰没有从思想上认识到‘不乱拿群众一个红薯’的内涵和群众路线的重要性?”
陈建峰还真是不明白:“这与群众路线有何关联?”
“关系大了。”毛泽东说,“那我就跟你陈建峰说道说道,是,你陈建峰是得抓住战机,以小的代价换取大的胜利,这个账算得对,但我想问你,仗打完了,群众的损失已经造成了,你就不能想方设法事后予以补救?”
陈建峰手一摊,说:“怎么补救?老乡早就跑到深山老林去了,部队连夜开拔,上哪找群众去。将缴获的银元放在瓦砾上,那还不孝敬给了许克祥的后续部队。”
毛泽东恨铁不成钢,说:“你还有理了,你就不能到茶陵后,向茶陵县委的同志汇报,让地方上的同志想办法安置失去房屋的群众?非要等到安仁地方上的同志向特委汇报?才知道你陈建峰一仗下来,整个村庄一片狼烟,成了焦土。事后补救的办法有很多种,可你陈建峰什么都没做,因为什么?因为你陈建峰根本就没有将群众的利益放在首位,根本就不把群众当回事,这才处处被动,影响到地方与群众的工作。”
陈建峰一想还真是如此,这个事情是有多种处理方式,自己是兴奋过头了,王尔琢他们不知道毛泽东的纪律,自己还能不知道,打了胜仗,一兴奋,就把纪律抛之脑后了。
毛泽东说:“红军与反动军队的区别在哪,就在于我们将群众当成自己的亲人,唯有如此,井冈山根据地的群众才会把红军也当成自己的亲人,你在国民党的军队呆过,你见过军队路过,有老表给你鸡蛋的吗,人家早就躲得不知所踪了,小山村的群众为什么躲,不就是因为对红军不了解么,越是如此,越要让不知情的群众感觉到我们红军的与众不同,要将工作做细致做踏实,要让他们明白红军是穷人的队伍,只有让群众真正了解了红军,红军来了,群众才不会躲,红军不认识路,才会有群众主动给红军带路,群众工作无小事啊,我的同志哥。”
陈建峰有如醍醐灌顶,开始明白毛泽东的苦心了。
陈建峰连连检讨,说:“毛委员,我知道错了。”
毛泽东问:“错在哪了?”
陈建峰说:“错在自己从心里就没把群众工作当回事。”
毛泽东点头,说:“你总算知道自己错在哪了。前委会决定,予以你陈建峰记过一次,鉴于山村设伏一战,战果不错,功过相抵,暂时保留连长一职不变。”
毛泽东语重心长:“陈建峰同志,红军要想在敌人的层层包围中顽强地生存下来,唯有让群众与我们心连心,让群众成为我们红军的海洋成为我们红军的森林,试想敌人来围剿,我们红军融入到海洋和森林之中,敌人会成功?肯定不能。可怎么样让群众心甘情愿成为我们的海洋和森林,这就是大学问,得有大智慧,得靠我们红军从一点一滴做起,从我做起,从你做起,严格要求自己。”
陈建峰态度诚恳:“毛委员教诲的极是。”
毛泽东还告诉陈建峰,在这次战斗中,陈建峰不是主官,为什么不批评和处分王尔琢左锡林,而偏偏要处分他陈建峰,是因为王尔琢他们还不清楚井冈山红军的诸多纪律,属不知者不怪,所以前委会决定这个处分由陈建峰承担,还不得有意见说怪话。
毛泽东问:“打了胜仗,功劳算别人的,过失算你陈建峰的,你陈建峰服不服?”
陈建峰连连点头,说:“服。”
毛泽东问:“心甘情愿,毫无怨言?”
陈建峰实心实意:“绝无怨言。”
毛泽东这才一笑,说:“这才像你陈建峰。”
陈建峰见毛泽东有了笑意,知道危机已过,尽管刚刚被批,但该提的还是得提。陈建峰小心翼翼地提起将左锡林营与警卫连合二为一之事,毛泽东不待陈建峰说完,一挥手,就将陈建峰的如意算盘拂了个干干净净:“你陈建峰刚刚被批,是不是皮痒痒,又想找骂了?”
陈建峰嘀咕:“那个营是独立团的老底子,战斗力强得很。”
毛泽东不置可否:“再强也不行。”
陈建峰心有不甘:“朱军长都同意了。”
毛泽东不为所动:“军长同意了也不行,朱军长刚上井冈山,一来就将人家的主力营挖过来,说得过去?就不影响团结?再说了,刚刚说了你陈建峰暂且不动,你陈建峰的连长一职勉强保住,处分刚背,你还想当营长团长。”
陈建峰说:“合二为一,我陈建峰还是当连长。”
毛泽东断然否定:“此等事情,想都别想,我毛泽东坚决不同意,少在我面前唧唧歪歪,出去。”
陈建峰垂头丧气,只得乖乖地离开了毛泽东的住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