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受。
谢庭玉年轻的躯体开始沸腾、发热,他嗅着她身上甜甜的味道, 很想靠近一些、更近一些, 抚摸她。
谢庭玉轻轻地把手放在小姑娘的背上, 发现她并没有注意。
他稍微拍了拍叶青水头上掉的灰尘, 淡淡地道:“你的帽子掉了。”
叶青水浑然不在意地摸了摸自己的头发, 爬上爬下的时候她就知道破纸帽掉下来了。
“不要紧,头发脏了就脏了, 今晚可以烧水洗头。”
谢庭玉含笑道,“嗯, 水丫出息了能打出水井了。”
叶青水将他一把放在茅厕边上,让他扶着墙。
谢庭玉双手扶着一根木头,这根木头是叶青水从很远的山里砍回来的, 大队自己种的林木是集体财产不能随意砍伐,她只能跑去更远的深山老林里砍了一根木头回来。谢庭玉稍稍可以靠着自己站起来的时候,就靠扶着这根木头解手、洗澡擦身。
这根木头被她细心地削得光溜溜的, 一根毛刺都没有。
叶青水远远地朝着田野的方向眺望, 此时日头很烈, 田野上的社员依旧忙碌得如同工蚁,孜孜不倦地打着原先的井。
她自嘲了一下,这真的是一种不被信任的感受。
……
下午的时候,叶先进和叶金福两个大队长上了叶家登门拜访。他们去找了叶青水, 叶青水正在猪圈里喂着猪,她穿着蓝黑花布衫上衣、下身是灰色长裤,脚踩着一双草鞋, 看背影跟普通的农村女人没有什么两样。
叶先进打了声招呼,“叶同志,听说你弄出了个找水仪?”
叶青水认得这两个生产队长,上辈子她只是一个普通的社员,没得跟这两个队长说过话。
叶青水点了点头。
叶先进竖起大拇指夸了一遍叶青水,啧啧称奇。
他说:“可以让我们瞅瞅这找水仪不,它是怎么找水的?”
叶青水洗了个手,回屋把她的宝贝找了出来,它很简陋、本来就是用收废站的旧电器的零件组装成的,很是其貌不扬。这个小家伙却被珍而重之地垫在旧衣服上,擦拭得纤尘不染。
叶青水清了清嗓子,和他们解释了一番它的原理。她的声音温和笃定、不疾不徐,虽然隔着一层口罩削弱了声音的清晰度,从她嘴里嘣出来的术语本身也让两个大老粗听不懂。但却让人觉得这就是真正的肚子里有墨水、有几把刷子的人。
叶先进拍着大腿说:“别的话我也不啰嗦了,就请叶同志帮我们找找水吧!咱们今天就开始挖井,第二生产队的所有人都挖,不信这几天挖不出一口水井来。”
叶青水对其他两个生产队没有什么意见,她点了点头,找了周婷婷一块带着找水仪去测量。这回测的范围更广了,测出了五个出水点。
两个生产队的队长说干就干,叶先进说:“要是能掘出水,一口井奖励一只鸡给你们!”
叶青水虽然穷,但还真的不缺鸡,她连连摆手,“不用了乡里乡亲的,都是一份子。”
叶金福看出了叶青水的窘迫,他说:“换成大米吧,要是打的出水,一口井奖你十斤大米和面粉。”
叶青水听见大米面粉十分心动,这回不吭声了。周婷婷是吃食堂的,常常吃不饱,她也没有拒绝。
测量完的叶青水和周婷婷满头大汗,一脸满足地抱着自己的测量仪器各自回家歇息。
叶金福抽着水烟,无语地道:“六叔这回真看走眼,把宝当成草、又把草当成宝。”
叶先进笑了笑,说:“话可不能这么说,咱六叔觉得是运气,那就让他继续碰碰运气,指不定可比咱有出息。”
得了这五个出水点的生产队长,吆喝着社员停工,一致齐心协力打这五口井。几百号的壮劳力打这五口井,那根本是犹如吃饭喝水一样轻松的事情。
……
知青点。
测量完后,一身疲惫的周婷婷洗着脚丫,惬意地吃着兜里的零嘴儿。她的掘井任务已经完成了,但是别人的还没完成。
一天过完,下午放工后知青点炸开了锅,他们忙着排队打水、留在宿舍的知青不停地讨论着大队上那口新井,简直热火朝天。
周婷婷这回很注意地观察了孙玲玉和何芳的表情。
她们俩脸上的表情明显不是高兴,夹杂在大伙喜悦的气氛中的两人,如坐针毡,脸色有些灰败,但仍旧强打起精神。
其他知青纷纷议论:“水井打出水了,说明叶青水的找水仪真的有用?”
“要是咱们也打七天打得出水,就好了。”
“看来她是真有点本事的。”
孙玲玉咬咬牙,说:“有没有本事,等她再多打几口井就知道了,指不定也是好运气给她打着了呢?”
周婷婷听了不舒服,她终于有插话的余地了:“运气有这么好碰的吗,你也碰碰运气、咋打了那么久运气还没碰到?”
何芳忿忿地说道:“打不出水说明我们还不够努力。难道咱们从机关单位借来的仪器还比不上她瞎捣鼓的强吗?”
“还真的比不上呢!”
周婷婷顿了顿,嘲讽地说:“但事实上是咱现在打一口、出一口井的水。你们十口都出不了水,别怪我说风凉话,我给你们提一句忠告,这十口井住手别打了,打穿地心都打不上水来。”
何芳此刻的心情很不好,大队终于有水喝了,可惜那水不是他们打出来的。这种喜悦传递不到她心里,何芳心乱成一锅粥,手紧紧地握住才能控制住不发抖。
住手?怎么可能住手,已经打了十五米了,浪费了多少人力财力,要是打不出水来,这个可怕的后果,何芳不敢想象。她们用的测量仪器,还是代表了国内最先进的水平,有一定的可信度。
她镇定而冷静地说:“再坚持坚持,我们能打得出水的。”
孙玲玉说:“我相信何芳!”
累了七天的周婷婷,这会乐得看热闹,也不想反驳如此自信的人。
之前叶青水就说这十口井一口都打不出水,没有人愿意听。已经测量过的周婷婷心里完全不慌。
谁知道这几个人这么能干,这十口井全都准确地避开了水源。让他们挖个够,看看啥时候能彻底醒过来。
等着别的大队吃上甜甜的山泉水了,他们还在使劲打井,看看到时候谁更臊得慌。
周婷婷淡淡地道:“你们打不打得出水我不关心,我好像记得你说过要是水丫打得出水,你就去批.斗大会上承认错误来着?没错吧?”
孙玲玉的脸唰地白了。
又过了三天,何芳带头打的水井已经往下掘到了十八米的深度,为了挖这些井,不仅仅是叶阿婆摔破了头,也有几个社员脚滑摔伤了,再往下挖就不仅仅是出力气的事情了。十八米的深度,搁在别的地方可以打出好几口井了,烂泥挖了一筐又一筐,但一滴水都没有挖到。第一生产队的社员,憋着一口气,硬着头皮往下挖。
与此同时,第二第三生产队的社员传来喜讯:他们终于打出了一口水井!
第二生产队的社员们可骄傲可兴奋了,三天的时间挖了九米,井水就哗啦啦地往地上涌,水又甜又清,再也不用去第一生产队排队吃水啦!
这可全是领导有慧眼,也是叶大爷家的叶青水有本事,指哪挖哪一点都不含糊!
第一生产队的社员听了,按捺了几天被逼着熄火的暴躁情绪,犹如火山喷发不可抑制。他们扔掉了钻井工具,拿着出离愤怒的眼神看着何芳、孙玲玉这些知青,看着他们可亲可敬的大队长。
那些眼神里有着恨不得撕了人的愤怒,冷冰冰的,让人胆寒。盲目乐观的叶老六忽然打了个哆嗦。他吼道:“你们干啥,一个个都不干活,要造反吗?”